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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她的話就不多,並且精神短少,睜開眼一會便又睡去,睡了一會又會叫著醒來。她這些天老做著噩夢,子離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肯說,只喜歡一個人待著,眼睛望向窗外。一日早上她突然咳起來,吐出來的東西里都帶著血,大夫看後便道:「夫人幾年前並未將毒拔盡,於肝脾十分虧損,外加鬱結不開,日積月累,姑而釀成大疾。」子離怒道:「你倒是開方子!」那大夫忙開了一張,子離這些年來看了不少醫書,如何不知此時情況如何,看了一眼方子就將大夫趕走了。

  他回到屋裡,絡之正彎腰在地上拾一隻鐲子,她手腕細,那隻鐲子老是滑落出來。他走過去替她拾了起來,看著她默默戴上,卻是一言不發。夕陽透過紗窗映在她身上,幾個雪松的陰影搖來搖去,她拉高了被子。他禁不住問道:「你就不肯說嗎?」她看他一眼,他又道:「這些年來——你從沒提過他。病到這樣,你都不願說。你想見他,對嗎?」她一手抓著被子,他坐過去,輕輕叫道:「絡之——」她卻別過頭去,他看著她,低聲道:「昨天我寫信去了,叫他來看你。」她整個人沒動,雪松的陰影卻左右搖擺。

  誰知送信的回來稟道:「韓家少爺去山西辦事了。」子離道:「那你回來做什麼?把信送去山西。」絡之卻病得糊塗,很少有清醒的時候,醒了就茫然望著遠方,有時候難受得厲害了,就會默默流淚,含糊不清地叫喚兩聲。漸漸地她連子離也不認得,一醒過來就是猛咳,咳得倒氣。他知道她留著一口氣是在等子巽,偏偏等了許久都未見他人影,他別無它法,只日日守在她床邊不願離去。

  正月末有一天,絡之難得吃了兩口粥,看著子離輕聲說道:「這些天我老想到小時候的事——這一生真像一場夢。」子離看她略有精神,就抱著她到院子裡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她臉上微露笑意。院門外幾個小孩還在放炮仗,噼里啪啦,十分熱鬧,子離看她專注地看著,好象很高興。他便道:「等一下咱們也放。」她點點頭,手卻越來越涼,子離摸著她身上,問道:「不舒服?」她眯眼看著陽光,漸漸地就要閉眼。他一陣心慌,忙搖著她喚道:「絡之,醒醒,你聽得見嗎?」她又睜開眼,突然哭道:「他恨我是嗎?為什麼不來見我?」子離摟著她安慰道:「不是,他有事耽擱了,就快來了。」她卻搖著頭哭喊起來,慢慢地聲音越來越輕,眼神也平靜下來。子離感覺她輕輕往他身上一靠,突然門外一陣炮仗聲,他一楞,再低頭一看,她像是睡著了一樣依在他胸口。

  子巽一路風塵顛簸,終於趕到了江寧府。何再炳是認識他的,忙賠笑道:「二爺辛苦了,府里請。」子巽也不和他客氣,邊走邊問:「小女呢?」何再炳道:「小姐正在吃午飯,大人要不要一起用點?」他倆一走進正廳,果然茵茵正趴在桌上吃東西,琉璃就站在一旁。茵茵一見子巽就笑道:「爹,你怎麼才來?」子巽走過去一把抱起她,問何再炳:「馬車呢?」何再炳忙道:「在後院,小人都預備好了,大約明日中午就能到南平縣了。」子巽就道:「把馬牽出來,我們現在就走。」何再炳一楞,忙去安排了。這裡茵茵問道:「爹,我們去哪裡?」

  路面不平坦,馬車又走得極快,姑而左搖右顛。茵茵難受了,就叫道:「我想睡了。」琉璃哄著她道:「別吵,就快到了。」茵茵問她:「去哪裡呢?」琉璃看了子巽一眼,他正閉目靠在車後。她轉身對茵茵道:「去見你娘。」茵茵奇道:「娘不是死了嗎?」她忙做手勢讓她別再說,悄悄道:「你爹這些天都沒睡過,讓他歇歇。」茵茵便托著腮幫子坐在一邊,琉璃愁眉不展,轉身看著窗外,卻是浮光掠影,分外淒涼。

  馬車一停,子巽立刻睜開眼拉起帘子。車夫回道:「韓爺,就是這裡了。」他跳下車,一下子沒站穩,虧得車夫一把扶住他才沒跌倒。他一手牽了茵茵,一手推開了木門。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院子裡靜悄悄的,葡萄藤架子上地掛了幾根的藤條;下面有一口井,纏繞著粗粗的麻繩;小花圃里還有幾朵小白花沒謝,嬌嬌弱弱地給北風吹著;地上還有紅色紙屑,像是放完炮仗留下來的。他走到屋門口,突然緊張起來,兩手理了理領口,這才帶著茵茵進去。

  屋內一樣寂靜一片,他傳過正屋走進廂房,再繞到後院,都沒見到人影。他正要走回去,忽看見內屋一角落裡坐著個人。他走過去一看,卻是子離木然嵌坐在兩面櫥的當中,懷裡抱著塊木牌。他只覺胸口被一撞,心裡涼涼的,好象溫暖身體的東西正慢慢流走。突然另一間屋裡傳來琉璃的哭聲,他竟沒了勇氣去看個究竟。這屋裡靜靜的,最後只剩下茵茵的叫聲:「爹,這是哪?他是誰?爹——」

  因是冬天,絡之的棺柩就停在後屋內。子離移開了棺蓋,琉璃早哭了起來,想她自幼可憐,父親冷漠,母親懦弱;後來嫁到韓家,偏偏遇見了這兩個痴心的兄弟,糾纏了這些年,終是一場空。她越想哭得越凶,俗話說情深不壽,這話真是不假,看來個人只能得個人的緣分,若多得了,終是不幸。她看絡之嘴角微微上翹,倒像是在憨笑。她心一酸,不忍再看,回頭看見子離正痴痴地望著,就道:「還是早點葬了她吧,入土為安。」子離卻一把蓋上棺柩,咬牙切齒道:「誰也不准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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