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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思麟再次對他投以同情的目光,歡喜地朝著自家才女媳婦奔去。

  慕少卿也整整衣領,朝沈靜好走去。

  多年未見丈夫終于歸來,沈靜好歡喜得臉都紅了,急急奔去,到了跟前,始覺害羞,趕緊低下頭去,欲語還休,弱弱地叫了聲:「少卿……」

  慕少卿也想不出該和她說什麼,想了片刻,道:「嗯,好久不見。」

  慕家開有洋布行,也算頗有資財,他家車夫很有眼色,見男女主人相對無語,覺得沒必要久留,便催著上車:「這兒人多,咱們趕緊回去吧,老爺和太太可想少爺了。」

  慕少卿輕輕地應了聲,領著沈靜好就往馬車走去,沈靜好這才想起手中的包裹,趕緊打開,拿出清茶與糕點,殷勤獻上:「你坐了那麼遠的船,怕是倦了,先用茶漱漱口,再填填肚子吧。」

  慕少卿抿了半口茶,稍稍動了動糕點就放下了。

  最初的害羞褪去,沈靜好也開始活潑了,嘰嘰喳喳地在自家丈夫耳邊說個不停:「上海好大噢,比咱們鄉下熱鬧多了,我前兩天剛到的時候,坐馬車穿過南京路,看得眼睛都轉不過來呢,那裡有好多洋婆子,都穿著露胸脯的衣服,拖著怪裡怪氣的裙擺,也不知羞。還有好多女人的頭髮是卷的,也不知是怎麼弄的,後來周婆說她們是用火鉗子燙出來的,嚇了我一跳,她們怎不害怕?」

  慕少卿知道她一直住在鄉下照顧多病的奶奶,一年多前奶奶的病情驟然惡化,離世前叮囑父親不可因己耽誤了他的學業,因此沒有回來。沈靜好一邊守孝一邊幫忙打理鄉下田產家務,沒見過城裡世面,今年才剛剛出孝,第一次來上海的,對西洋景少見多怪。慕少卿少不得強打精神,為她解釋一二。

  沈靜好只看見他的溫柔,看不出他的敷衍,時而見路過馬車上的女子都偷看自家丈夫俊美,知道大家羨慕自己,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前世積了好大的福,才得如此佳婿,又是驕傲又是歡喜,笑得燦爛如四月春花。

  慕少卿對此只是無奈,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反正國內女子沒見識的多,沈靜好雖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但總歸是個賢惠的妻子,而且木已成舟,明年他還要去美國繼續深造和打理生意,不可能帶這個中文洋文都不懂的妻子添亂,這段時間還是好好待她吧。

  馬車徐徐,夫妻二人相視一笑,相敬如賓,各有心腸。

  回到家中,父母又哭又笑,訴過相思,慕少卿發現沈靜好在家人心目中風評甚佳,母親一個勁地夸:「你奶奶年紀越大,性格越孤拐,尤其是快去的那幾年,真是見人罵人,見狗罵狗,也就靜好能擺得平她。她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卿兒你可得好好對待人家,別覺得讀多幾本書,就看不起別人,也別跟外面那些狐狸精眉來眼去,你不知道,這兩年咱上海越來越多不知羞的女人了,天天就打扮漂亮,歌廳舞場轉悠,娘最看不上這樣的女人。」

  父親倒是懂他心思,私下告誡:「靜好雖然沒學問,卻是為你奶奶送過終守過孝的,再孝順不過的好孩子,正妻之位是鐵板釘釘的,現在的年輕人不像話,你要談戀愛納妾什麼的,老子管不著,但糟糠之妻不可棄,咱家出不了陳世美!」

  慕少卿孝順,一一應下。

  【貳】

  清晨的太陽才剛剛露出半個頭,沈靜好就早早起床,將自己所有的衣服都鋪滿床上,挑了又挑,紅的太俗,綠的太艷,白色太素,紫色不好配首飾……好不容易在周婆的幫助下選好,又坐在鏡前,將烏油油的頭髮梳了一次又一次,緊張得就像回到了五年前成親的那天,那天她坐著大紅花轎,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與恐懼搖搖晃晃入門,雖然媒婆的嘴將慕少卿誇了又夸,她依舊很害怕,她怕自己嫁的是貪花好色,三妻四妾滿堂的夫君,怕自己嫁的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的丈夫,更怕自己嫁的是像周屠夫那樣對老婆朝打暮罵的男人……

  當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鴛鴦被上,等待自己命運的時候,揭開蓋頭的是個俊秀的少年,他溫柔地問:「累了嗎?讓我給你倒杯水?」

  輕輕柔柔的嗓音,宛若天籟,讓心在剎那間淪陷。

  厚厚脂粉下,沈靜好的臉就像身上的嫁衣的顏色那般火燙。

  公公講道理,婆婆好脾氣,慕少卿更是才華出眾,負責認真的好男子,老天實在對她太厚道了,沈靜好幸福得就像在夢裡,她在神佛面前發下誓言,將對慕家傾心盡力,對夫君永不相負。

  只要慕少卿高興,她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要夫妻分離,留在鄉下照顧病臥在床的壞脾氣奶奶,哪怕是為了服侍奶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甘之如飴。默默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她等了一千七百八十二天,終於等到夫君歸來。

  夫君更高大,更英俊,更有氣質,更有才華了呢,可還是和以前那樣溫柔。

  沈靜好想著想著,笑容不自覺地再次掛上嘴角。

  「少爺才去鄉下給奶奶墓前磕完頭,今天回來就要帶少夫人去壓馬路呢,」周婆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討巧,「少爺長得真俊,性子也溫柔體貼,大家都說少夫人是個有福氣的,定是前世行善積福太多,感動了月老呢,夫人說反正脫了孝,好好挑個吉日讓你們圓房,爭取早日抱孫呢。」

  「周媽媽真是的,再打趣我可惱了。」沈靜好回過神來,恰好聽見圓房兩字,羞得面紅耳赤,只恨不得將腦袋埋到妝檯上,待聽見門口傳來少卿的敲門聲,趕緊再照一眼鏡子,理了理梳得規規矩矩的辮子,急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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