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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盛雪看著黑刀仰頭看月的背影,深深的悲意從那背影中透出,從那故作輕鬆的語氣中透出,讓他忍不住蹙起眉,窒息的感覺自心中升起,讓他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他又想起當日他自羅浮寺山底一步步叩拜而上,在佛像前跪伏而下,求方丈放他還俗下山。太皇太夫踢開紫藤淺紫羅錦裙邊,踏著白雪朝他走來,「羅浮寺的香火自他們血汗而來,你受他們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當還他們三年血汗。」
他如今才知「血汗」之重。
「她病死後,我父君也跟著去了,還是世子將我從街上撿回來。我有時候在想,父君走得早挺好的,沒有受太多的苦,也沒有被餓到只能喝河裡的水。我被世子撿到的時候,已經當了兩年的乞丐,因為爭吃的差點被老乞丐打斷腿,世子——也就是現在的侯爺,她那個時候還不到十歲,和梅大夫你一樣心善,站在我面前說,『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我會護你周全』。」
「所以你放心,侯爺吩咐我保護你,我一定會盡全力護你周全的。」黑刀笑著轉過頭,看見梅盛雪的雙眸一頓。
他愧疚什麼?
她眼中笑意退去,沉默了許久,輕嘆了一口氣,「梅大夫,心太軟不是件好事。」
心太軟便會被人利用,被人傷害,直到體無完膚,她那些年在世子身邊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了。
梅盛雪搖了搖頭,他不是心軟,也並未將他人的罪過攬到自己身上。
只是覺得,生死面前,過往所思都如雲煙,微不足道。
「梅大夫,」黑刀的聲音從頭頂飄落,「我還活著。」
梅盛雪抬眸看她,她雙眼低垂,臉上略有些不自在。黑刀這幅樣子倒是難得一見,她這是在安慰他?
梅盛雪笑了,溫暖的燭光映入他的眼中,將雪峰封頂那萬年不化的冰雪融化。
黑刀更不自在了,她這輩子就沒幹過哄人的事!
「我會一直義診的,三年後回京也會,直到我死為止。」梅盛雪看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月色雖冷,卻真真實實在照耀著大地,「我會教會更多人醫術,會有更多的人義診,直到我死。」
「可惜你沒機會了!」門外聲音陡然響起。
「誰!」
第6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九)
一輛簡樸至極的馬車向皇宮行去。
沿途的人紛紛避開, 敬畏地看著這輛馬車朝皇宮駛去。
京城是權力的中心,無論是百姓、商人或是權貴都對大人物天然的敏感。一月的時間足夠讓他們記得這是鳳溪河的座駕。
而這一月的風波都是由這輛馬車的主人而起,最終波及到天下。他這一去, 怕是又有什麼大事。
而更敏感的人, 則品出來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力, 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早朝的時候再說, 非要現在入宮的?
馬車在皇宮門口停下。
鳳溪河從馬車中鑽出來, 揮開車夫想要攙扶的手,自己跳了下來, 站直身體, 看向高聳巍峨的紅色宮牆。
「吏部尚書鳳溪河有事求見太皇太夫。」
「宣。」
玉攸容的旨意從皇宮最深處傳出,穿透層層宮牆, 到達朱雀門。
「吱啞」一聲,朱雀門開啟。
鳳溪河理了理紅色的官袍,踏入門內。她走過長長的台階,穿過層層的宮殿, 鳳溪河踏入泰安殿中, 紅色的袍子鋪在地上。
「臣鳳溪河, 見過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歲千千歲!」
「平身。」
「謝太皇太夫。」
「鳳大人有何要事不能明日早朝上說?」玉攸容停下手中紅筆, 垂眸看她。
「微臣此事, 」鳳溪河直起身,抬頭看向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夫, 「事關太皇太夫清譽。」
殿內一片沉默, 流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玉攸容垂眸看她, 「說。」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沉穩, 柔和,像是鳳溪河說的不過張三偷了李四家的牛這樣的小事,而不是事關到男子最重要的名節。
「京城外有流言傳,臣與太皇太夫是今朝的蕭後和嚴相——」
「放肆!」鳳溪河還沒說完,畫屏便斥責出聲。
蕭後,前朝攝政太夫;
嚴相,蕭後入宮前的心上人,失職被貶。
太上皇死後,蕭後寡居,重新起復嚴相,重新引她入朝,也重新引她入自己閨床。
她也不看自己一把年紀了,怎麼好攀附太皇太后?
鳳溪河拱手,「此事臣已經處理了,太皇太夫容稟。」
「說。」
「臣已經讓人放出了朝中諸位大人的風雅趣事,也找說書人編排好了話本,不日便會傳遍雲國。」
「風雅趣事?」
「郗老前幾日秘密抬回了一房豆蔻年華的小妾,梅侍郎的弟弟同兒媳□□,工部尚書的小妾腹中的胎兒不是她自己的……」鳳溪河將這些個□□背德的腌臢事如數道來,比說書人說得都要精彩。
「鳳大人,」玉攸容打斷鳳溪河,「這些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若是假的,她這樣編排不會擔心犯眾怒嗎?若是假的,她這樣說出不會擔心犯眾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