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然而劇烈起伏的胸腔,劇烈跳動的心臟卻象徵著她沒那麼平靜。
「那便請鳳先生上車吧,隨臣一起入宮吧。」湛秋光說道。
上車?
鳳溪河抬頭看向她。
「太皇太夫知鳳先生一路奔波辛苦,特許鳳先生乘馬車入宮。」湛秋光笑著說。
鳳溪河沉默。
這……於禮不合。
哪怕是皇親國戚,入宮都要下車步行,而她居然能乘車入宮。
太皇太夫對他過於優待了。
她現在被捧得越高,將來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上次她還能辭官歸鄉,這次若失敗,她恐怕屍骨無存。
但感受到其他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鳳溪河眼中露出一縷狂傲的笑意,抬手並掌,「草民,遵旨!」
為蒼生,何惜己身!
寧死不改是為鳳頑固。
……
朱雀大道上,人們目送那輛簡樸到可以稱之為破爛的馬車一路駛向巍峨的皇宮。
「哥,還要找人通知郗老嗎?」
「通知個屁,不出一時半刻,全城都知道了,干好你的活兒。」
「哦。」
全城都會知道,鳳溪河回來了。
並即將得到太皇太夫的重用,從一介草民起復為朝廷命官,像她十年前得到皇帝的重用,從一府通判一躍成為宰相一樣。
當馬車駛入宮城的那一刻,馬車中的鳳溪河閉上了眼,握著聖旨的手再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又重新踏入了權力的中心。
此時此刻,哪怕她知道太皇太夫是別有所圖,是欲借她之手來打壓郗韻賢,亦忍不住對他心生感激。
十年,太久了。
第6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六)
馬車在泰安殿前停下。
鳳溪河的馬夫被攔在了宮門外, 湛秋光親自下馬為她駕車,到達泰安殿後,又親自掀開帘子請她下車, 「鳳先生, 到了。」
鳳溪河扶著車沿下來。
流螢早已立在一旁等待, 「鳳先生, 請隨我來。」
鳳溪河跟在他身後, 抬首望去。只見數米長的台階上,立著一座宮殿, 宮殿內亦似有數米長的台階向上延伸, 延伸到高處一座龍椅腳下,一個人端坐在其上, 低頭似在批改著奏章。宮殿門匾上的「泰安」二字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鳳溪河在殿門口頓了頓,然後昂首抬步邁了進去。
「草民鳳溪河,拜見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歲千千歲。」鳳溪河的清朗的聲音在泰安殿中迴蕩。
玉攸容頓住筆, 垂眸看向地上俯首跪著的人。
她身著賤價的粗布麻衣, 衣領和袖口處卻用炭火熨得平整;麻衣雖為白色, 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污跡,衣擺處在燭光下尤可見反覆洗滌至起毛的痕跡。
她雖已中年, 卻並不顯老, 只被風霜吹打得如山般堅毅、頑固。
這便是讓滿朝文武又敬又怕的鳳溪河。
他幼年是聽著她的故事長大的,他入宮時她卻已離京。
「平身。」
「流螢, 為鳳先生看座。」
「多謝太皇太夫。」鳳溪河起身, 在流螢端來的椅子上落座後, 畫屏送來了熱茶。
鳳溪河頓了一下,看向玉攸容, 「多謝太皇太夫。」再次謝過後,她才接過熱茶,輕抿了一口,一路上奔波的疲憊與星夜入京染上的寒氣似乎都在這一口熱茶中消失殆盡。
「鳳先生不必和哀家客氣。不知道鳳先生是否還記得,我們曾經見過。」玉攸容起身,自龍椅上走下。
哦?
鳳溪河仰頭看著他一步步走下台階,那張如玉般年輕得過分的面容漸漸在眼前清晰了起來,卻仍未想起他們什麼時候見過,「恕草民愚鈍。」
「不怪鳳先生,當日哀家是混在那些人群里為鳳先生送行的,只是向鳳先生送去了一株幼苗,鳳先生沒有注意到哀家也正常。」
鳳溪河記起來了。
十年前,杖地清畝推行失敗,大多數百姓被世家從隱田中驅趕出來,朝廷卻既無多餘的土地,也無多餘的財力安置他們,餓死者無數,她散盡家財也只是杯水車薪,天下怨聲載道;部分百姓成功拿回土地,卻背上了更嚴苛的賦稅,對她亦是怨怒頗多。
她背著滿身罵名上折辭官,孤身歸鄉。清晨馬車駛出城門口的那刻,卻看到了將城門兩旁田間的小道都擠滿了的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沉默地看著她,跟著她,走了三里路才慢慢散去。
她收到的吃食堆了一整個牛車,一路走一路吃,最後只剩下一株不知何人送的連土裹起來的松柏幼苗。
十幾天過去,它還活著。
她將它種在了自家門前,靠著這一牛車的吃食和這一顆松柏幼苗,撐了整整十年,十年不悔。
她怔愣間,見玉攸容在她面前停住,那張如玉的面容上透露出如山般的堅毅,「哀家只想問鳳先生,今日之心可還如當日?」
今日之心可還如當日?
鳳溪河望著玉攸容笑了,她緩緩站起身,「草民歸鄉時,將太皇太夫送的松柏載在了門口。十年過去,它已經從草民腿邊長至草民腰間。草民今日之心一如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