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主子,鎮北侯嫡女葉月松,求見。」流螢在玉攸容耳邊低聲道。
「讓她候著。」玉攸容修長的手指搭上額頭,皇帝駕崩、皇夫病重、北方災亂……宮中朝中都有許多事情等著他處理。
「是。」流螢正要下去回複葉月松,就聽到太夫的聲音響起。
「等等。」
玉攸容挪開手,「告訴盛雪,若他不想見,就打發她走吧。」
朝中事多,他讓畫屏帶那孩子先去他宮中休息了。
「是。」
……
梅盛雪在徵得了畫屏同意後,進入了太夫的書房。
書房中燃著熟悉的紫檀香,書架上擺著歷朝歷代的史書,隨手拿下一本,翻開,上面還有太夫用細細的墨線圈出、用簪花小楷寫下的體悟——
「以史為鑑,可以知興衰、明世事、懂進退、衡利弊。」
他恍然。
太夫一直與旁人不同,旁的閨閣男子藏的是兒女情長、少男心事,讀的是鴛鴦蝴蝶、紅袖添香,而太夫心中藏的是世事浮沉,是天下蒼生。
他恍惚想起——
當初他緊緊攥住太夫的手,對太夫說出「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們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時,本以為迎來的會是嘲笑、訓斥、再不濟也是勸導,卻沒想到聽到了太夫溫柔的笑聲。
「本宮當時什麼事,不嫁人便不嫁人,多大回事。」
「聖僧。」
畫屏低沉而魅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梅盛雪才驚覺自己站著將手中書看完了。
他合上書,看向畫屏。
「鎮北侯嫡女來了,主子讓我來問您見不見,不見我就將她打發走。」畫屏簡短地說道。
「見。」
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不能再為太夫添麻煩了。
「請跟我來。」
梅盛雪跟著畫屏繞到崇文閣後門。
畫屏退至一旁,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夕陽自門縫照入,照在葉月松窈窕修長的背影上,十分動人。
門重新被關上。
葉月松轉過身來。
她手中仍拿著自羅浮寺摘下的梅枝,在這滿是書卷的崇文館中,是獨一份的艷色。
「何時走?」
「三日後。」
「這麼快,也不知會我一聲。」葉月松舉了舉手中的梅枝,苦著臉裝可憐,「我在山下守著你,你連正眼都不給我一個。」
梅盛雪垂眸,「百官看著。」
「所以我追著你來了,就怕我一個不注意,你就沒了。」葉月松揚了揚眉,眼中是肆意飛揚的笑意,「你兩日後走,我明日在素心閣為你擺宴送行,再帶你去看看這雲州城的風光。」
「陛下剛崩,我要為陛下做法事。」
「是太夫的意思?」
「是。」
「盛雪,」葉月松突然喚道,認真地看著他,「你現在還想還俗嗎?」
「羅浮寺的香火自香客血汗而來,我受香客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當還他們三年血汗。當在嶺南行醫三年,才能還俗。」
「這是太夫說的吧?」葉月松笑了。
「是。」
「但我問的是——你還想還俗嗎?」葉月松看著他,執意要一個答案。
梅盛雪沉默。
他不想了。
正如太夫所說,羅浮寺是他對抗世俗的底氣。若他失去了這份底氣,當世俗規矩壓來,他如何去抗?
還是說,他心甘情願地墮入世俗中,做葉月松眾多夫君中的一個?
太夫未出現前,他或許願意;太夫出現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心有不甘。
他或許,也能如太夫一般——
治病救人,普渡眾生;精研佛法,名揚天下。為世間男子活出不一樣的活法。
葉月松看著他似雪的僧衣,突地問道,「太夫知道你已經還俗了嗎?」
梅盛雪陡然抬起眸。
「你向方丈說,若三年後你自嶺南行醫歸來,改變主意,自會重拾『聖僧』名號,現在的你塵心未斷,自願褪去聖僧紅袍。」葉月松深深地看著他,「剛剛你說太夫讓你為陛下做法事,太夫還不知道你已還俗吧?」
「是。」梅盛雪平靜下來,「既然你已知道,三年後,我——」會重拾『聖僧』名號,治病救人,度此一生。
至於為何瞞著太夫,他只是不想讓太夫失望。
「你瞞著這個消息,是不願還俗,還是不願為我還俗。」葉月松打斷他,手中梅花抖落三四片花瓣下來,落在被掃得乾乾淨淨、不染一絲塵埃的青石磚上。
什麼意思?
梅盛雪怔然地看向她。
「捫心自問,你對太夫當真是晚輩對長輩的孺慕之情嗎?」葉月松一字一句地問道,手中梅花枝簌簌而落。
梅盛雪看著她。
恍惚想起自己動心的那一晚。
那一晚,葉月松在梅林中為他吹笛,梅花簌簌而落,笛聲婉轉多情。
她贊他,「我觀聖僧,佛法精深、心懷天下,比世間很多女子都強。嫁不嫁人又如何?男子未必要嫁人也可以有一番前途!」
他心中閃過一絲悸動,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