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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一切順暢解決,那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但若有了萬一……季欽會選擇把生門留給成宣帝。

  於公,成宣帝是個明君,百姓安居,國力強盛,邊疆安定……這是大晉治下之濱近百年最好的日子,無論哪個皇親謀反上位,百姓都要遭殃。

  於私,數年交情做不得假,他季欽曾將成宣帝當做最好的朋友,哪怕現今早已物是人非。

  三月底,全部安排妥當之後,季欽叫了自己所有從邊疆帶來的心腹入了書房, 「萬壽節時,切記不要戀戰,且戰且退也好,躲藏起來也罷,需知那不是浴血酣戰的日子,我,有更加重要的任務交代於各位。」

  「少將軍,那是……」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弟兄,大家都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帶我回到蘭時別院,」季欽起身,給各位同袍緩緩行了一禮, 「無論是生是死。」

  故而今日,成宣帝便看到了這樣的場面:仿佛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逼宮』,又開始了另一場「逼宮」。

  五年前,季欽用從龍之功換來罪臣之後的活路一條,是逼宮。

  五年後,季欽用護駕之功逼自己將他還給阮清攸,還是逼宮。

  成宣帝滿身是血,鬢髮散亂,儀態盡失,攬著季欽不肯鬆手,手上寶劍卻緩緩抬了起來……

  帝王已動殺心。

  他想到之前,季欽與他對峙,任血淌過眼角,划過睫毛,固執地對他說:「卑職這條命,隨時可以給到陛下,只消一聲聖諭,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只是這顆心,早已許了旁人了。」

  所以,這就是他肯為自己捨生擋箭,卻死也要死在那個人身邊的道理嗎!

  蘭時別院……蘭時別院……這樣的情真意切麼?當時那別院如何拿下,成宣帝曾有耳聞,一貫不愛用權壓人的季侯,竟也學旁人搬出來了自己的官位。

  只是他當時以為只是暗戳戳的心思,現如今卻成了明晃晃的情意。

  成宣帝知道季欽這段時間很忙,他既忙著如何對付肅親王,也忙著如何安排阮清攸的後幾十年。

  他亦當真氣極,但是季欽已經舍了命,他還待如何呢?這一腔怒火該往何處排解?

  張福全在旁邊提醒了句:「陛下,指揮使受傷雖重,卻似未傷及要害,西山別院不遠,請諸位太醫同往,想也不會耽擱傷情。」

  一句話給成宣帝放下了台階,他方才鬆了手, 「也好,你親自帶人去送。」

  *

  蘭時別院。

  昨夜不太平,城外刀兵之聲不絕,院外好手嚴陣以待,阮清攸甚至被人擁著藏到了地窖里。

  子時將過,緝風匆匆掀開地窖的蓋板,喊追霧, 「帶公子上來罷。」

  「已是無事了?」追霧問。

  金吾衛之間自有聯絡的法子,緝風如此說,那想來便是肅親王謀反一事已了結了。

  但這話問的,卻難為住了緝風:若說是肅親王,那當下定然是稱得上一句「無事」,但偏生還有別的事……

  他沒回答,只說:「你們先上來。」

  說實話,阮清攸並未期盼這日能看得見季欽:雖他不曉得外頭發生了何事,但瞧陣仗怕不是一般的事,而這樣的事情,後續收尾極其複雜,季欽身為金吾衛指揮使,定是要坐鎮指揮的。

  但出乎意料的,他隨著緝風,追霧的腳步進了臥房,外間門一開便被濃濃的血腥氣撲了滿面。

  內間裡滿滿的都是人,搬到蘭時別院這樣久,季欽將二人合榻之處保護地妥當,臥房之內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多的人……

  阮清攸腳下一個趔趄,又很快扶住了一旁的門柱,緩緩拖著步子往前走。

  他看不清楚床上人如何如何,但他知道那就是季欽,他也不知道季欽受傷多重,但屋內種種都昭示著不容樂觀——

  從官袍來看,單單是院正就有五六人,十幾個太醫繞在床前,手上接遞著各種各樣的瓷瓶,布巾,銀針,刀剪……

  血腥氣味之內摻了濃濃的烈酒味道,還有極沖的藥味,將屋內本有的一株蘭花淡馨,死死壓制。

  追霧看著阮清攸,見他臉色廖白,似是下一刻便要暈厥一般,便低聲與人商量著:「夜已深了,此處人多,大夫也在。公子,不若您先去旁處安歇,待到指揮使醒來,咱們自會來喊你。」

  阮清攸盯著他,沒有出聲。

  但追霧仍是被這眼神中的質問給弄得心虛:指揮使當時渾身是血被人抬進來,胸腹中了幾箭,到底如何,誰也不敢說。

  幸而阮清攸的凌厲眼神只維持了幾息,便很快垂下眼眸, 「我的臥榻在此,何須旁處安歇?」

  於是,在滿屋擠擠挨挨的人群里,阮清攸靜默著穿梭而過,直直到了床腳站定。

  季欽被人安置在寬闊的架子床外側,上身衣衫盡褪,入目全是傷口,各類刀兵痕跡擠在他身上,只下半身蓋上了錦被。

  阮清攸看著,呆愣了好一會子。

  周媽媽也已到了,就在床腳站著,眼圈發紅,瞧著忍得艱難,見阮清攸到,便喊了聲:「公子……」

  她話未說完,就看見一向重禮,自持的清攸公子,竟在滿屋人眼前脫下了大氅與外袍,而後除靴,旁若無人地上了榻。

  一舉既出,四下皆驚。

  太醫們手上沾血,停在半空,追霧低下了頭,露種別過了眼,一直忍耐著的周媽媽終於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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