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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欽看見他,當即坐起身,將人緊緊擁在懷裡,說話聲都帶了哽咽——

  「阮清攸,不要走。」

  第32章 轉醒

  「季欽,你怎麼了?」阮清攸愣了。

  他見過很多模樣的季欽,像年少的時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或者是挽袖持勺,站在窗邊為自己煮一碗小餛飩時認真的模樣,又或者是當下大權在握,好像可以解決所有事情的運籌帷幄模樣……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季欽——

  驚慌,恐懼,無措……像是個迷途的孩童一樣。

  阮清攸震驚,震驚之後是心疼:他怎麼了?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他這樣失態?季欽將他抱得太緊,讓他呼吸都沒那麼順暢了

  他又問了句,聲音都忍不住軟下來了許多, 「鈞希,到底怎麼了呀?」

  可季欽像是沒有聽到問話一樣,口中仍喃喃著, 「不要走不要走」。

  這仿佛是痴了的模樣將阮清攸嚇得不輕,這人已然是暈了三天了,三天裡高燒竟有兩日半,藥湯子比平日裡一年灌的都多,如今好容易醒了,卻又這副模樣……

  阮清攸想到了自己在村里教書的辰光,大約是村子裡旁邊樹多山多,小孩子晚間出門玩一遭,回來時便會不小心沾上一些村里老人常說的「髒東西」,這事他們就會找有經驗的老人前去「收驚」。

  方法還挺多的:什麼鐵勺燒水,米碗轉圈,雞蛋包銀,鞋襪扣牆……但阮清攸只見過雞蛋包銀一種,也只學會了這一種。

  在過緊的懷抱,濃郁的窒息里,阮清攸想著:無論如何得先給季欽收個驚再說。

  他一面輕輕拍著季欽的背哄著,一面打著商量:「季欽,松一松,松一松……」

  但是季欽如同聽不見一般,非但絲毫沒松,還又更緊了一些,像是要將阮清攸給生生揉進自己的骨里,血里,肉里,從此命道相連,運道相通,同生共死了才好。

  ——夢裡,阮清攸的一領石碑是他季欽親自上手刻的,生卒年幾字,字字如同利刃,將季欽千瘡百孔的心劃得鮮血淋漓。

  享年二十四歲。

  算起來,距今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阮清攸打小聰敏,但是卻不知為何,比其他人少學卻晚了好些,饒是如此,他進書院卻用兩年的時間學完了旁人四年的學問,直接跳到了跟季欽同一個班上。

  季欽開蒙之時生母猶在,請了清河有名的塾師與之開蒙,是那幾年裡考上白鹿書院的最小學生。

  阮清攸只比季欽大兩歲。

  這一次,季欽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阮清攸走得那樣早了。

  他人生見識過大富貴,也經歷過大苦難,往後餘生,自己雖給不了他如同出生那般的如意,但最起碼,能讓他得一處蔭蔽,得一處安樂。

  只看阮清攸的身子,能不能給自己個機會了。

  一年時間,前路茫茫,季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貶官到江南,還是回到邊關,亦或者是還能留在京城。

  但天南地北,良醫尋盡,他想留住阮清攸。

  若天不許,那……無論跟著他一道黃泉,還是一個人孤寂餘生,總歸,他不想聽見阮清攸那句「得友如此」了。

  真有身後之事,他素服送阮清攸一程,墓碑之上,也絕不想落款「友季欽泣立」。

  阮清攸感知到了季欽澎湃的外放的情緒,卻猜不透是為了什麼,他好哄歹哄,好話說盡,再拖下去連村里隔壁阿嫂哄奶娃娃的調調都要用上了,卻遲遲不見季欽鬆手。

  漸漸的,他竟就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力道,側著臉頰挨在季欽的頸側,在一片灼熱之中將氣兒喘勻了。

  「好啦,昏睡了三天,你餓不餓呀……」

  問完這句,阮清攸頸間突然一陣濕潤,熱乎乎地,一顆一顆,吧嗒吧嗒掉在他頸間。

  季欽……是哭了嗎?

  阮清攸完全愣住,季欽哭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他應當是第一次見到季欽哭。

  即便是當時被退學,被責打,被砸爛額頭的時候,都也不曾見季欽紅過眼圈啊!

  阮清攸這下子徹底慌了, 「季欽,你怎麼了?你同我講講,你到底怎麼了?」

  季欽話音哽咽, 「阮清攸,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好好好,我曉得了,」阮清攸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卻只能不斷應聲, 「我不走,我真的不走。」

  似乎是因為總算得到了一句確定的答覆,季欽順了心意,加之大病初癒,累極餓極, 「咚」地一聲又倒在了枕頭之上。

  這一下可真是將阮清攸給嚇壞了, 「大夫,大夫……緝風,追霧……」

  外面時時都是守著人的,聽到內里大喊,馬上有一群人沖了進來。

  齊院正提著藥箱,跟在緝風等人後頭進了內室,出迎枕把了把脈,然後皺著眉問了阮清攸方才發生的事情。

  阮清攸很是著急,語速奇快,又事無巨細地將方才的事情講了出來。

  「咳咳,」齊院正握拳咳了兩聲,解釋道:「從脈象來看,指揮使身子是沒什麼問題,如今高熱退了,體內雖還剩下點餘毒,但卻是正常現象,問題不大。大約是剛剛醒來,情緒激動加之力竭,方才會再度昏迷,倒不是什麼大問題,想必很快便會醒來。

  但下次,公子切要記得,莫讓指揮使情緒太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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