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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喝成了這副模樣,明日醒來大抵是不會記得今夜之事罷……阮清攸如是想著。
印象中季欽很少飲酒,似乎還聽說過他酒量並不很好,現如今這般酒氣熏天的模樣,十有八九會忘事。
於是,阮清攸既是順著季欽、也是順著自己,輕輕點頭,「想了。」
季欽看著阮清攸,直直地盯著,似乎是想要在他身上活生生盯出一個洞來,半天沒說話,卻忽然笑了。
阮清攸也看季欽,心裡也歡喜:他打邊關回來這麼些日子,還是第一次對著自己笑,這笑容像極了讀書時無憂無慮的樣子,心也忍不住軟了下來,於是伸出手去,「起來罷?地上涼。」
季欽酒品看來一般,這會兒竟張開了雙手,嚷嚷著說腿軟,要阮清攸將他背進去。
阮清攸無奈地看他,實話實說:「你看我這身板,是能背得起你的樣子嗎?」
打讀書的時候,季欽就一直是書院裡最高的那幾個之一,聽聞自幼還跟著府上的武師傅練功,身子骨結實得很,現在從軍營里回來,就更是健壯了不少。
莫說是阮清攸現在身子骨頹敗得很,便是在最康健的時候,也斷斷是背他不起的。
季欽聽了,也不惱,從地上麻溜地起身,「那我背你。」
阮清攸沒防備,一下子就被季欽衝過來毛手毛腳背在了身上,還被煞有介事地顛了一顛。
季欽的肩背真寬啊……驚慌失措之下,阮清攸緊緊摟住季欽的脖子,卻先想到了這,旁的未來得及想,便有驚呼傳來——
「你們……你們在作甚!」
「好啊,好你個阮氏,水性楊花、吃裡扒外的東西!」
季欽聞聲回頭,方才還帶著些清澈、帶著些蒙昧的笑容一下子不見了,輕輕將阮清攸放在地上,疾步過去就給了徐氏一個耳光。
「再多說一句,明日京城就會傳出泰寧侯夫人勾引繼子的傳聞,不信你就試試。」
第13章 留宿
徐氏嘴上還是不乾淨,卻不敢再拿阮清攸說事,只是嘟嘟囔囔、踉踉蹌蹌地跑遠了。
阮清攸聽見她在罵季欽,但季欽卻直直站在那裡,全未聽見一樣。
不應該啊……阮清攸迷糊了,季欽比自己的耳力強很多的,怎麼不見生氣呢?
見他伸手要人背的樣子,那定然是喝醉了;可是見他快准狠地扇徐氏那一巴掌,手穩地又像是沒醉。
那他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呢?
若是沒醉,那方才自己回答的那句,豈不是……
在寒夜裡,阮清攸忽然覺得一陣臉熱,於是,試探地、謹慎地問了句季欽:「你醉了嗎?」
季欽看他一眼,「沒醉。」
倒是聽聞,喝醉了的人才說自己「沒醉」,裝醉的人都愛說自己「醉了」,但阮清攸上下打量了一下季欽,覺得季欽說「沒醉」,應該就是沒醉。
「那,那我送你回院,」阮清攸說。
「嗯,」季欽點頭答應了一句,隨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阮清攸身上。
阮清攸驚呼出聲,後背抵著牆借力才將將扶住季欽沒讓他栽倒在地上。
這會子,那倆極有眼力見兒的就很合時宜地出現了,緝風和追霧一人一隻手架著季欽,將阮清攸「解救」了出來。
緝風湊近聞了聞季欽,「豁,怪不得,這幫人原是喝了後勁這樣大的酒……」
「什麼?」阮清攸問。
追霧將季欽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頭,很是吃力地回話,「公子別問了,再遲一會兒得尋個板車把他拉進去……」
阮清攸跟在三人後頭,一面兒扶著季欽的後背一面兒問,「不送他回自己院子嗎?他在菡萏院有房間嗎?」
緝風回得也很吃力,「他那院子都五六年沒住人了,這會兒扔過去太不近人情了罷。」
阮清攸:「啊?!」
追霧:「是,他回京之後一晚都沒在侯府住過。」
都是漏夜而來,蹲在你阮清攸的牆根兒上聽聲兒呢。
「那他今夜……」阮清攸犯了難。
緝風和追霧配合默契,三下五除二將季欽的大氅、外袍和靴子去了,又喊著「三二一」發力將人扔到阮清攸的床上,全部做完後抱了抱拳,「今夜,便辛苦公子了。」
門關上,阮清攸輕輕嘆了口氣。
若在往常,因著一個同窗之誼,留他一宿便留了,但此時算什麼事兒呢?寡嫂和小叔……傳出去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就像婆母方才一樣。
雖這樣想著,但他還是上手解開了季欽的發冠,打了熱水細細地給他擦了臉,持燈湊近了,見額頭傷疤已生了新肉,泛著粉色的好大一片,於是便又嘆了一聲。
搬來一方凳,留了一豆燭。
阮清攸就打算這樣守一夜了。
他本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管季欽撒酒瘋也好、醒來絮絮叨叨說話也好、亦或者是身子不舒服泛嘔也好,早早打算好了,到時候必不會手忙腳亂。
但季欽自打上床睡熟後,就連動都不曾動過,只是酒後呼吸更粗重了些,在靜夜中昭示著這人當真、確實是睡在了自己房裡。
看樣子他是當真醉了,那甫見著徐氏時滿身是刺的樣子,竟是心裡的掙扎壓過了酒勁的影響嗎?
季欽,你當年在府上,到底被欺負成了什麼樣,才能恨她這般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