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季欽淡淡,卻跪了下去,「家破人亡,他一身孑然,又能翻出什麼樣的風浪。」

  「可若朕當真不允呢?」

  季欽叩拜三下,再抬頭是一臉無謂與無畏,「若觸怒天顏,則,君要臣死,臣必赴死。」

  「好,好你個季鈞希!你便是看準了朕不會取了你的性命,才敢如此恃寵而驕!才敢如此大逆不道!」

  成宣帝起身,扶著御案大口喘氣,盯著季欽半晌見他肅然跽跪,毫無悔過之心,好像是這一場犯上作亂的爭吵之外的看客,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隨手抄起來手頭的鎏金筆山,朝著季欽扔了過去。

  季欽一動不動,任筆山將他的額頭砸破,鮮血順著眼角淌了下來,很快划過下巴,滴在了御賜絳色飛魚服的前襟上,又消失不見。

  現在,才是他真正的對成宣帝宣戰。

  相識數年,成宣帝拿捏得了他,他又何嘗拿捏不住成宣帝——今上,雖刻薄,卻不寡恩。

  成宣帝這皇位登得艱難,奪嫡未像前朝一般只關乎朝堂暗涌,而是牽扯了將門,文斗在朝堂,武鬥在兵甲。而成宣帝出身低,身後並無將門母家支持,眼見地要功虧一簣。

  千鈞一髮的時刻,是季欽偷了外祖的虎符、假傳了外祖的軍令,打通了層層關卡,偷渡了兩萬兵馬進京勤王。

  自然,「勤王」只是現在的說法,在當時,那叫「謀反」。

  無人知曉年少的季欽如何做成了這一切,但他確實做到了,兩萬林家軍入了皇城,季欽掛帥,大獲全勝。

  事後,季欽的外祖,定遠大將軍林易當著滿軍將士的面,軍棍不停,幾乎將自己掌上明珠的獨苗給活活打死。

  季欽的舅父並著表哥,領著上千戰士下跪請「大將軍手下留情」,都未能讓林易有絲毫鬆動。

  這樣大的事情,林家上下幾百口人、帶走的兩萬戰士,險些都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季欽給扣一頂反賊的帽子活活害死。

  死猶不懼,但將士聲名,忠君衛國,重於泰山。

  最後,是成宣帝得了信,派人帶去了口諭,方才救下來了季欽一命。

  可那次,季欽在床上養病,躺了將近百日。

  林易去看他,問他「為何」,季欽掙扎著在床上跪下給林易磕頭,說:「孫子不孝、不義,但非不忠,聖上他,必定會贏」。

  這一句話的情誼,便足夠成為季欽在成宣帝那裡的金鉤鐵券了。

  更何況後來,季欽的舅父馬革裹屍、卻保住了邊境重地,季欽的外祖數次敬獻邊軍虎符,成宣帝折中留了一半……林家於成宣帝有恩,於大晉有恩。

  這些都是季鈞希帶來的,而今也變成了季鈞希的倚仗。

  「滾!季欽,給朕滾出去!」

  登基日久,成宣帝已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受過這種窩囊氣,殺又殺不得,打……。成宣帝閉了閉眼,臟腑如被巨手攥緊的這種感覺……

  季欽倒無覺,起身還得體地謝了恩,推門緩緩步出了御書房。

  成宣帝喚來張福全,像被人卸了力氣一般,無力擺擺手,囑咐:「喊太醫院那幾個得用的去給他看看,仔細料理,莫留了疤。」

  *

  季欽出御書房就被領進了一處宮殿,太醫院名聲最佳的幾個太醫已然提著藥箱、嚴陣以待,一臉的「勞煩指揮使莫讓大家難做,需知曉皇命難違」。

  「季某何德何能,」季欽坐下,還抬手抱了抱拳,道:「勞煩各位太醫。」

  但說實話,季欽本是打算回府包紮的,這破地方,他一時片刻都不願意待了。

  顧及到了旁人,必定就犧牲了些自個兒,季欽亥時末刻入宮,待到全部折騰完已過了寅時初刻,本是想著回住處稍作休憩的,畢竟這夜過得實在也是耗費心神,但鬼使神差的,又吩咐了車夫往泰寧侯府去了。

  寅正時分,大多時候是阮清攸睡得最安穩的時刻。

  季欽攏著大氅立在廊下,支耳細聽著裡頭的動靜——沒有動靜,便是最好的動靜。

  聽了有那麼一會兒,見裡頭挺安穩,季欽這壓了一肚子的火,總算是熄了一點。

  他正心滿意足地打算趁天亮前回府,忽聽一聲嘹亮的雞鳴,像短刃嗤啦一聲劃破了泰寧侯府安靜的夜。

  隨後,內間就有了動靜,窸窸窣窣的,大約是被吵到了在翻身,而後是幾聲咳嗽。

  季欽方才有些熄滅趨勢的火,噌一下像是澆了桐油般,登時開始熊熊燃燒,「這府上哪裡來的公雞?」

  最好是不要讓他聽見是季源或是徐金翠要補身子養的雞,若不然,他能讓這倆人後半輩子都吃不上一口雞肉。

  緝風解釋:「這是當日與……就當日在府上拜堂用的那隻公雞。本來是養在廚房菜地那邊,前幾日裡,這雞像成了精一樣,自己從籠子裡跑出來往徐氏的院子裡躥。徐氏抱著公雞哭了一場,此後便養在了自己院子裡。」

  原是如此……季欽是不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皺眉問緝風:「日日這個點叫喚?你也聽得下去?」

  「雞叫時辰不太固定,但基本都在寅時之後,」緝風如實回答,「寅時也不早了,這時辰在邊關都已打完一套拳了,更何況,犬守夜雞司晨,萬物造化,這有什麼聽不下去的?」

  這也就是因為在城裡,又是達官貴人扎堆的地方,方才聽不見幾聲雞叫,若在鄉下,這個點兒,公雞們都開始搭台唱戲、比高比亮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