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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赫敕納不知情,但顧承宴一眼就認出來了——這身衣衫,幾乎和他當年逃難上青霜山時一模一樣。

  凌煋簡單挽了個髮髻,口唇周圍還有零星的青色胡茬子,走出來兩步後,他痴痴看著顧承宴喚了一句:

  「師哥……」

  賽赫敕納的臉已經整個皺起來了,他跟著顧承宴學了這麼多漢文,當然知道這兩個字是何意。

  他翻了個白眼,一下摟緊了顧承宴。

  顧承宴好笑地回頭看他一眼,瞧著小狼崽俊俏的一張臉都快變成十八個褶的小包子了,才抬手撓撓他的下巴。

  凌煋呆呆地看著顧承宴和那個草原的小狼主互動,臉上是他許久沒見過的燦爛笑容。

  他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攥住狠狠揉捏了兩下,擠出來的不僅有他的心頭血,還有濃烈的酸意。

  凌煋忍不住上前兩步,又再次開口喚了句師哥。

  顧承宴咳了一聲,放鬆自己靠回到賽赫敕納懷裡,似笑非笑地問道:

  「數年不見,陛下怎變得如此狼狽了?」

  他這話一問,凌煋還沒開口,那十六名死士卻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說凌煋這些年和京城八大家族鬥了個你死我活,利用泥腿子將軍卻也沒能很好地掌控住邊境的囤兵。

  後宮裡,貴妃沈氏和皇后蕭氏斗個不停,選秀進來的女子們也是各自有自己的勢力門第。

  這麼幾年,前朝紛爭不斷,各地還有民亂起。宮廷里更是從來沒有一個孩子新生,大多落下死胎。

  京中八大家族對凌煋不滿,凌煋又對在北境的囤兵不滿,蕭將軍多少次被言官彈劾,凌煋都沒辦法。

  「總之您走以後,朝堂就亂了,百姓也都盼著您能回去,陛下也知道自己的錯處,要迎您還朝呢!」

  顧承宴聽著,只覺好笑。

  多大的臉,以為提及百姓他就會乖乖跟他們回去?

  他忍了忍,控制著自己沒有笑出聲,順便低頭安撫地拍拍賽赫敕納的手背,讓臭小狼鬆開他些——

  再勒下去,他就要喘不上氣了。

  「那……皇城使呢?」顧承宴似笑非笑。

  「他對師哥不敬,」凌煋接口道,「朕……不,是我已經處死了他。」

  「哦?」顧承宴挑眉追問,「什麼時候?」

  凌煋一愣,訕笑道:「那樣的低賤之人,我不記得了,師哥也……不用掛心。」

  顧承宴看著他,心裡早就知道答案:

  凌煋定然是處理不了朝廷和後宮的亂局,眼看江山不保,才會想到要來找他。

  又擔心用百姓、用解藥威脅不夠,便是將曾經他身邊那些人一應都找了由頭處死,就算是「替他出氣」。

  在青霜山的時候,顧馳就教過凌煋:

  天地萬物,自然之理。

  許多事情盡力就好,幾百年最後不如人意,也不要抱怨、不要有執念。

  可惜凌煋出生皇室,天生就貪圖權勢、要做說一不二的上位者,偏他性格偏激,當不來賢達君王。

  即便不賢達,他也可以守成,只可惜凌煋登基之後就信重小人,聽信了他們的阿諛奉承,算是自毀長城。

  顧承宴點點頭笑,「你們中原的事,我自然不掛心,陛下要見我,如今已經見到了,草原風大,還請陛下回去吧?」

  凌煋一愣,他身邊的死士也變了臉色,「國師!您、您不能不管我們啊,您要是不回去,這、這天下就要大亂了呀!」

  「是麼?」顧承宴搖搖頭,戲謔一笑,「我自問沒有這樣的好本事,若少我一個就要天下大亂,那昔年——我又怎麼會來草原和親呢?」

  這話真是堵得那些死士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們紛紛著急地看向凌煋,而凌煋則是壓低眉頭,咬牙道:

  「師哥你……這是不願意跟我回去了?」

  「笑話,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說著,顧承宴從袖中取出了凌煋派人送來的那一瓶子藥,毫不留戀地將它們悉數倒在了草地上。

  凌煋張了張口,往前追了兩步,卻猛然頓住,因為顧承宴長嘆一聲,還是喚了他一句:師弟。

  「昔年我就教過你,若為賢君明主,天下自然歸心,掌權和弄權,也不止有威脅陷害一條路可以走。」

  顧承宴示意賽赫敕納鬆開他,一躍跳下馬,他才落地,賽赫敕納就緊跟著跳了下來、扶住他。

  顧承宴搖搖頭,告訴小狼崽自己沒事。

  然後才轉頭看向凌煋,「今日種種,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而且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天下,我只有本事助你得一次,往後如何穩坐江山,便是要看你自己。」

  前世他心血耗盡,卻只換來凌煋的心生妄念。

  如今在草原上看過開闊的天、廣袤的草原,潔白的雪還有真正待他好的小狼崽,顧承宴哪裡還有那份心。

  「那你……」凌煋忍不住提起青霜山,聲音開始顫抖,「師哥,你就不、不怕我——」

  顧承宴:「……」

  他剛說了不要用威脅的手段,凌煋這會兒又要用青霜山眾人的生死安危來脅迫他了。

  不過這回顧承宴還沒開口,賽赫敕納就在旁嗤笑了一聲,「你若真有這個本事,倒不如去做做看?」

  一聽這話,凌煋的臉登時羞紅,半晌都沒憋出一個新鮮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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