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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狼主相請,大薩滿才不得不來。
大薩滿最後一個進來,不僅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瞧見兩部薩滿後,神情有些不悅:
「主上既已請了別的薩滿,怎麼還專程要我跑一趟呢?遏訖身子不好又不是一兩……」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賽赫敕納陰沉著臉,雙眼似淬凌厲寒光,嗖嗖眼刀如要將他凌遲一般。
若非老梅錄三令五申,說大薩滿是騰格里的使者,地位尊貴、不得隨意打殺……
賽赫敕納是很想上前給這惡語相向、毫無敬畏之心的人一個耳刮子,最好能一掌打落幾顆牙齒。
另外兩部的薩滿也皺了皺眉,雖然沒說什麼,但眼中都一閃而過幾分嫌惡,覺著大薩滿德不配位。
「你既說遏訖身子不好,那想必知道他是什麼症候,需要吃些什麼藥來調養了?」
大薩滿噎了噎,這才瞧出來賽赫敕納來者不善,他正了神情,不再像剛才似的散漫,躬身道:
「主上,遏訖剛來王庭時身子確實不好,剛才是我失言了,這數年過去,興許脈象有、有變。」
「是麼?」賽赫敕納看他一眼,側身讓了讓,「那你來看看,我家烏烏現在是什麼症候?」
話說到這樣的地步,大薩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好在顧承宴就是普通受寒高熱,這點脈息他還能看。
肉眼可見的,賽赫敕納瞧出來大薩滿稍稍鬆了一口氣——
「回稟主上,遏訖就是受寒遭涼,沒什麼大礙。用些退熱的藥就是了,我那兒就有現成的方子,這就……拿去配藥?」
「哦,是嗎,那有勞您。」賽赫敕納似笑非笑,深深看他一眼後,轉頭喊敖力,「替我送送大薩滿。」
大薩滿本來已經鬆了一口氣,卻又被賽赫敕納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帳內兩位薩滿瞧出來的結果和自己判斷的一不一樣。
來之前渾身那股|邪|火也像是被潑了盆冷水,一路都走得戰戰兢兢,想問敖力又覺得他不會說。
只能揣著滿腹心思回帳內取藥方,拿藥材吩咐弟子去煎藥。
本來這事應當是他親自去辦,或者弟子們在他的監督下代勞,可偏偏這些時日他的憊懶也讓弟子有樣學樣——
接到藥材後,那弟子轉手就交給了小黑卓,還假稱是大薩滿讓他煎的。
小孩不疑有他,乖乖拿了藥材就去熬藥了。
這邊氈帳內,賽赫敕納緩和下臉色,讓出炕上的位置請兩位薩滿一一過去替顧承宴切脈。
兩人仔細檢查一番後,神情都有些凝重,雖然也有大薩滿所說的受涼風寒,但阿利施部的薩滿還瞧出些不一樣的:
「主上,遏訖身上沉疴太重,五內鬱結、脈息若微,看著是身強體壯好似無事,但……但全是靠藥吊著命,而且……」
「而且什麼?」
兩部薩滿對視一眼,猶豫片刻雙雙跪下、輕聲道:「而且大遏訖身中劇毒,四肢百骸都被毒素所侵。此毒兇悍霸道,順著心脈經絡流動,且頻發發作、似附骨疽般。」
「遏訖中毒應當有些時日,少說一兩個月,多則三五年,若是沒有解藥……」
賽赫敕納越聽越心驚,面色也隱隱發白。
他知道兩位老人家的言下之意,垂在身側的手也隱隱抖了抖,半晌後,他才如夢初醒般,澀聲扶人:
「二位哥利先請起。」
他闔眸定了定心神,回頭看了眼還在昏迷的顧承宴,小心翼翼取出那個貼身的藥包:
「還請兩位幫我瞧瞧,這是什麼?」
那兩位薩滿躬身接過去打開,先用手扇著聞了一點,然後又沾了粉末仔細分辨。
巴剌思部那位實在瞧不出是什麼,但阿利施部的薩滿卻捧著那堆粉末仔細觀察了很久。
賽赫敕納的眼中隱約閃現出一些希冀的火苗,「您……看出這是什麼了?」
阿利施薩滿目光溫和地看了他一眼,先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聲音悠遠平靜但又有幾分哀戚:
「這是大遏訖的藥,是不是?」
「您知道?」
「配這藥的人,技藝料定十分高超,老奴只嗅出……其中有好些相生相剋的藥料。」
賽赫敕納眉心一跳,想到了小五和他說的——杏林陸家。
「您……」他不死心,「您既然能瞧出來其中好幾種藥料,難道不能……再配些麼?」
阿利施薩滿連連搖頭,「您真是抬舉我了,老奴自問沒有這樣的好本事,若是老薩滿……倒還可能。」
老薩滿被放逐到極北,和杏林陸家的老神醫一樣,很多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賽赫敕納一時無話,那兩位薩滿也只能尷尬地陪侍在一旁,直到小黑卓端了藥進來,才打破這一室沉默。
「……算了,二位先請回吧。」
賽赫敕納接過藥碗,摸摸小孩腦袋,對著兩位老人欠了欠身,「還請二位不要聲張此事。」
兩部薩滿點點頭,都雙手交疊在胸前對著長生天起了誓,然後才退出氈帳外。
賽赫敕納扶起顧承宴給他餵過藥,然後重新給人放平、壓實被子後,他才慢慢趴到炕沿上:
沒事的,烏烏一定會沒事的。
他這兒正在想中毒的事,帳外卻忽然傳來響亮的一道聲音:「師父!師娘!我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