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畢竟老人一直活得好好的,尤其是鍛刀那幾日,住在附近的也速部鐵匠、小孩都還來木屋玩過。

  怎麼他們一走,老人就溘然長逝了?

  若是叫有心如科爾那欽那樣的狡猾狐狸知道了,還不曉得要生出什麼樣的是非。

  於是賽赫敕納專門有這樣的交代,但不等敖力應,烏央吉就突然揩了一把臉站起身,她比劃了兩下,然後紅著眼睛看向顧承宴。

  顧承宴見她先指了老人,然後又半蹲下來做了個虛拿斧頭劈砍的動作,便試著幫忙解釋道:

  「嗯,她說,安置老人的……柘木,她去砍?」

  烏央吉重重點頭,然後又將目光轉向敖力。

  敖力當然不會反對,而賽赫敕納只是對著姑娘點點頭,告訴她如果需要幫助,就請敖力他們幫忙。

  烏央吉點點頭,躬身學著行了個大禮,然後利落地抬起袖子揩掉臉上的淚,拎起斧頭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們兵分兩路,敖力倒是很快就找來了三頭白牛拉車,而烏央吉熟悉鐵脈山,自是很快砍回來一棵柘木。

  看那樹木的年輪外表,少說已有數十年,這樣的柘木堅硬結實,是極罕見的木料。

  烏央吉並沒有假手於人,自己綁了三道繩子在雙肩和腰上,然後一點點從砍倒樹木的地方費勁拖回來。

  顧承宴瞧著她的肩膀都勒出了血痕,想要勸,最終卻是想起了十四歲那年的自己,也對賽赫敕納搖搖頭。

  有些痛,只能自己一個人扛。

  烏央吉本就不會說話,因為痛哭,本來能發出幾個單音的她這會兒也全然沒了聲,只默默拿起工具鑿木芯。

  期間,還有也速部的鐵匠路過此地,遠遠瞧著老人屋門前還是這麼多人,只當他們還在冶鐵鍛刀。

  也慶幸於顧承宴將那井鹽汲滷的轆轤留給了他們,這些天鐵匠們都忙著下山崖去採礦呢。

  烏央吉的動作不算快,終於趕在天完全變黑之前將整個柘木芯掏空。這時,她抬起的雙手已經顫抖個不停,長時間的重複動作讓她再不能控制手臂。

  看看手上沾染的木屑,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求助地看向顧承宴。

  顧承宴瞭然,轉頭請賽赫敕納將老人抱出來,他們所有人里,就小狼崽比較有力量。

  賽赫敕納點點頭,卻不知要如何應對老人身上那一圈圈的鐵架子,烏央吉比劃了一下,意思是拆除就好。

  於是顧承宴上前,摸到鐵架一側的機簧扣,解開了老人身上的這些束縛。

  草原牧民輕鬆自在的來,也應當自在輕鬆地離開。

  賽赫敕納這才將老人輕輕地抱起來,放到了烏央吉細心挖空的柘木中,然後在外面一圈圈打上鐵箍。

  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整座鐵脈山都被黑暗籠罩,而鐵匠們也三三兩兩地歸家,隱約燈火在山間亮起。

  敖力他們也點燃火把,借著火光映照,顧承宴才看清了烏央吉的手上已經磨起了非常多的血泡:

  「姑娘你……」

  烏央吉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下意識把手翻做了背面,然後搖搖頭,表示這些事情她必須親力親為。

  老人將她從襁褓嬰兒拉扯養大,這麼多年他們祖孫倆也算是相依為命,老人沒有自己的妻兒,她就是乍萊歹唯一的親人,

  而且,上鐵箍這事,算是鐵匠活,在場眾人也沒她熟悉、沒她順手。

  不過她的動作明顯慢了很多,好幾次都險些砸到手指,血泡磨破還蹭了好些紅痕在斧頭柄上。

  穆因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來他年紀小,二來他算是被父母爹娘捧在掌心裡寵大的,哪裡見過生死打殺。

  莫大的悲傷能夠感染人,他看著烏央吉這樣,心裡不好受,便悄悄轉過身去。

  敖力和其他勇士也神情肅穆,默默不語。

  顧承宴看著姑娘可憐,闔眸閉眼輕聲吟誦起一段太上洞玄靈寶救苦妙經,雖說他是中原人、老人是草原人,但上蒼神明多庇佑的是心誠的魂靈。

  烏央吉吸了吸鼻子,抬頭感激地看顧承宴一眼,原本已經忍住的眼淚又湧出來。

  她快速擦掉淚水,然後強忍著疼痛給柘木套上了三圈鐵箍,再由敖力他們一併幫忙抬上了白牛車。

  三頭白牛都是敖力策馬出去,往鐵脈山西北十餘里的地方找牧民借的,放下金子後,約定三日後去還。

  這會兒烏央吉的雙手已經血肉模糊,無法駕車,只能讓敖力、穆因跟隨,由她指方向、那兩人趕牛。

  烏央吉指的路是往鐵脈山更深處,老人在這起家,自然最終也是要沉眠在這處山中。

  搖曳火光里,顧承宴他們目送著牛車遠走,柘木上的鐵箍和車板碰撞發出叮噹聲,與白牛身上的鈴鐺一道兒,傳了很遠很遠——

  之後,他們又在鐵脈山多拖延了一日,才動身啟程返回王庭。

  烏央吉猶豫再三,也收拾東西在顧承宴他們離開時策馬攔車,背著包袱比比劃劃,也決定跟著他們去王庭。

  她沒忘記老人臨終說的那些話,也沒忘記賽赫敕納和顧承宴來找老人時,第一天所央求的那些東西。

  老人已故,她無法報答老人的養育之恩,只能幫著老人看中的人,幫著顧承宴和賽赫敕納。

  七月盛夏,伏暑。

  王庭內的一圈圈氈帳早早換上了更輕薄透氣些的氈毯,老梅錄帶人早早候在欽那河畔,特木爾巴根也隨侍在旁。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