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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宴噗嗤一樂,忍下來,沒逗小崽子。
賽赫敕納告訴顧承宴,其實他自己單獨在王庭那一年,就已經很不明白這件事,往後更是越來越想不透。
不明白、想不透,關於女奴又是在王庭……
顧承宴挑眉,「你……在想奴隸的事?」
賽赫敕納點點頭,「既說我們大家都是長生天的子民,那為何還要有『奴隸』這一種人?」
老梅錄給出的答案是,說他們本是騰格里的子民,但是卻不自愛、不忠誠,背棄了信仰和主上,所以才會被罰為奴隸。
這理由勉強說服了賽赫敕納,但一生為奴、世代為奴的律法,卻讓賽赫敕納非常不舒服。
一次背叛後沒為奴隸,已經算是給了懲罰,為何還要牽涉他子孫後代,甚至不給任何改過的機會。
除了極少數女子通過婚姻嫁娶能脫離奴隸身份——像雅若這樣被拐賣為奴、後來又稱為遏訖的。
大部分奴隸男子都是終身為主家驅使,有的在戰場上被殘忍殺死,有的活活累死在牧場裡。
比如跟在大薩滿身邊的小黑卓,他便是一出生就是奴隸,明明爹娘還在,卻要被主人捆了當牲口一樣販賣。
雖說成日被大薩滿打罵、被那些弟子欺辱,可小黑卓這樣的,也算在奴隸裡面過得比較好的。
賽赫敕納問過老梅錄,若有奴隸在前線屢立軍功、表現非凡呢,能否因此被封賞加官。
老人卻搖搖頭,告訴他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狼群都不會對叛狼這樣趕盡殺絕呢,」賽赫敕納放下茶盞,「雖然它們挑釁我,失敗後我們頂多給它趕出去。將來,它要是能在其他族群成為狼王,我也會尊重它。」
小狼崽搖搖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而顧承宴聽著,卻感嘆他和小崽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過小狼崽對白骨頭、黑骨頭的探討僅停留在不理解和不明白階段,他卻已經往深處想了許多——
戎狄的這種奴隸制度形成日久,換在中原就是那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貴族」。
中原漢人發展日久,自然想到了辦法破除這種漸次固化的階層關係,也即——科考。
但科舉一途放在草原戎狄這裡明顯不適用:
一則戎狄語的文字本就複雜,能寫字的牧民實屬少數;二來王庭內的官制簡單,真考了只怕也安排不下。
想要打破黑白骨頭之間的壁壘,最終也只能在制度和觀念上做文章——
穆因一開始也是滿口黑白骨頭,後來跟著他習武練劍,也漸漸不再提那些分別,偶爾看見小黑卓被欺負,還會暗中幫他的忙。
而想兀魯部翟王夫妻這樣的,他們平素對奴隸的態度就很和善,只是這是草原特例,並不具有普遍意。
畢竟兀魯翟王的妻子來自外海,不是土生土長的草原牧民,所以她的行事就沒有受到草原傳統影響。
而兀魯翟王深愛妻子,有妻子這樣對待奴隸一視同仁的平等態度,他當然有樣學樣。
顧承宴揉揉賽赫敕納腦袋,「這事不能急,不如回去試試——從末等的屯吐匐官開始嘗試?」
「嗯?」小狼崽眼睛陡亮,「烏烏你有主意了?!」
匐官是戎狄官制的最末一等,放在中原就是普通皂吏,他們幾乎沒有俸祿,有事甚至是頂頭一級察官索葛的家僕。
正因為是最末一等,所以顧承宴建議賽赫敕納在匐官里除了屯吐之外,單獨設立一個新的官民。
「這種官奴隸也可以參與,甚至考慮給些薪俸,不一定是金銀,哪怕是布匹、牛乳之類。且不說會取消他們的奴隸身份,只道考上就屬於王庭和狼主。」
王庭和狼主算是給他們拔擢了身份,能夠從各地主家的奴役當中脫離出來。
「等這群人的人數多了,你再給他們設『奴隸班列』,或者往察官上面單獨列一個沒有實權的嘉許官。」
顧承宴拆開揉碎了和小傢伙講,「其他翟王牧民必定不會反對,而當奴隸人數到達一定數量後——」
「我就可以派他們去打仗,然後告訴他們,只要立下了軍功,就能脫離奴隸身份,重新回歸自由?」
賽赫敕納不笨,這麼一聽就明白了。
顧承宴笑,點點頭。
兩人這正說著,氈帳的門帘又動了動,兀魯翟王搓了搓手,十分抱歉地走進來:「是我慢待貴客!」
「無妨,夫人的身體要緊。」
兀魯翟王更是不好意思,他撓撓頭憨笑一聲,瞧見兩人在喝酥茶吃點心,又問了有無什麼不合口味:
「不怕主上和遏訖笑話,這些都是我烏罕特素日愛吃的,比如您瞧——這好好的花生,她非不吃,硬要吃裹了糖漿炸過的。」
就是中原的花生糖嘛,顧承宴笑,酥脆甜軟、婦人是更喜歡些:
「只是這東西上火,您也勸著她少用,不然月子裡生病最是難好,往後半身都要難捱的。」
「是是是!我記著,我一定記著!」兀魯翟王連忙點頭,「遏訖說的是,我肯定勸她聽您的。」
賽赫敕納則是偏頭,略帶驕傲地看自家烏烏一眼:
還是他家漂亮老婆好,聰明伶俐、什麼好吃的都會做,什麼好吃的都吃,一點兒不挑嘴還懂忌口。
這時,外頭的歌舞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