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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了他,然後呢?」顧承宴冷笑一聲,「用他的屍體告訴青霜山和天下人你都做了什麼?」

  皇帝呼吸一窒,眼睛眯起,「師哥你、威脅我?」

  顧承宴深深看他一眼後卻又環臂笑了,「不敢,只是剛才陛下不是說要請我喝酒,酒呢?」

  「……酒?」皇帝愣了愣,而後眼睛驀地一亮,「酒……對對,快拿酒!」

  內監領命,疾步上前。

  顧承宴垂眸看向那隻白玉壺,眼底的沒什麼情緒,唇畔卻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皇帝怕他去青霜山搬救兵,所以想殺小五。

  他何嘗不怕皇帝在他走後,因為小五這一鬧,對青霜山動殺心,真污衊了什麼造反謀逆的罪名。

  雖然青霜山上下不怕事,也未必會甘願讓皇帝潑髒水,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香囊里,他給小五的兩樣東西,杯筊是他爹用過的舊物,編蚱蜢的草莖用的是蒲公英。

  杯筊代表謀算,蒲公英隨風飛絮、天地逍遙。

  掌門一看,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用計去的草原,這事不用青霜山出頭。

  顧承宴慢慢摩挲了下盛滿酒液的玲瓏酒盅,只可惜了——燒日醉這麼好的酒。

  皇帝一直盯著他,見他半晌沒動,便忍不住道:

  「師哥,我說話永遠算數,我會為你……」

  「陛下說笑,」顧承宴截斷他,「若以一人就能抵百萬師、能換數年兵戈止,這麼划算的買賣——」

  他拖長了聲頓了頓,突然收緊手指將酒盅端起來,然後眨眼睛瀟灑一笑,「那可是千載難逢。」

  說完,顧承宴仰頭飲盡杯中酒,卻未如皇帝所願、摔碎杯盞。

  皇帝眼睜睜看著他將酒盅平穩地擱回托盤上,然後退一步、躬身拜下行了臣子禮。

  「陛下,昔年之約,算上今日,臣已悉數達成。如今惟願陛下四海昇平、萬年富貴。」

  說罷,三拜叩首,斷恩絕義。

  皇帝眼裡的光一寸寸熄滅,顧承宴卻不用他平身,自己站起來、撣去了衣上的落灰。

  酒里的毒慢慢開始發作,顧承宴能感覺到內勁在一點點流走,暌違的疼像蟲蟻在經絡里啃噬著他的血肉。

  即便劇痛、即便隱隱顫抖,顧承宴也站得筆直,身後日出金光,竟是一夜過去、天亮了——

  伴著零星幾聲雞鳴報曉,北面山坡上應時傳出一連串整齊的馬蹄聲,腳下的地面也跟著震動。

  戎狄大軍如洶湧洪水從山頭涌下,瞬間就鋪滿了平津府外的半個平原,打眼觀瞧,少說有五千人眾。

  他們臉上塗著各式油彩、身上披著氈袍,背覆長弓、腰掛彎刀。

  一眾騎兵駐馬,領頭三人看穿著打扮要比身後那群人更華貴些,胯|下的坐騎也更驍勇高大。

  其中一個留著三撇山羊鬍的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微眯眼睛給在場漢人一頓露骨的打量。

  跟隨前來的文官根本沒見過這般陣仗,幾個膽小的已被嚇跌在地,為首的宰相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顧承宴明明疼得渾身都是冷汗,看著他們這般反應,卻還是忍不住饒有興味地睨了他們一眼。

  宰相面色陰沉,覺著自己落了面子,便壓著眉招手讓人去取國書、遣使節。

  被選做使節這位,是今年新任的戶部檢校,據說是宰相的准女婿,模樣看上去倒很周正。

  聽見宰相叫他,這人顫了顫,勉強往前走了兩步後,竟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一眾戎狄當場鬨笑起來,宰相臉都氣綠了,轉頭就想找他人替代。

  可他身後的群臣們早已退出一丈遠,都低下頭避著他的視線。

  宰相氣急,「你們——!」

  「給我吧。」

  半晌後,一道清冷的聲線在宰相身後響起,他大喜回身,想看看是何人救他於水火。

  結果,卻瞧見顧承宴的臉。

  「反正我都要走過去,這事兒不是挺順手?」

  宰相瞪著他,眼裡泛起好大一片陰影,最後才不情不願地交出了國書。

  顧承宴接過來,笑著掂量了一下那捲軸,然後便頭也不回踏上紅毯、徑直走向戎狄那邊。

  「誒,你們猜猜,我們的新遏訖是哪一個?」剛才那個山羊鬍語調輕佻。

  「穿藍衣服那個。」他身旁的光頭答道。

  「你咋知道?」

  「就他白唄。」光頭嬉笑一聲,對著山羊鬍做出個下流手勢。

  兩人這哈哈大笑,最西側年級最輕、留滿頭小辮子的卻呿了一聲,滿眼嫌惡:

  「堂堂男子,竟願意給人當女人使……我呸!特內木騰!」

  他們說的是戎狄語。

  特內木騰就好似漢話里的孬種、懦夫一般。

  那兩人聽他這麼說了也不生氣,反而遠遠盯著顧承宴眼神猥瑣、怪笑連連。

  「你猜——將來大王玩膩了,會不會賞給我們?我可聽說……」光頭擠眼,「男人耐造,比女人還緊。」

  山羊鬍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那辮子頭卻怒極,「造、造、造!成天就想著那事!將來只怕變得和漢人一樣軟弱無能、沉湎聲色!」

  這話就重了,光頭冷了臉,懶得與他爭辯,只往身後吆喝了一聲:

  「那誰呢?還不出來上前跟漢人拿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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