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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宴看著他煜煜生輝的眼睛,信了他這番慷慨陳詞。而後,便拒絕了繼承青霜山掌門之位,轉身負劍跟著凌煋下山、投身亂世中。

  從那往後十年,他們從一無所有到招兵買馬、自成一軍,歷經艱苦終於成功止戈,被百姓迎入京城。

  只可惜,帝心難測。

  到底是飛鳥盡、良弓藏,敵國死、謀臣亡。

  他當皇帝是兄弟,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眼神明亮、一腔熱血的小師弟;對方卻懷妄念,對他滿腹惡欲。

  顧承宴收回視線,在岐山四惡戒備的目光中,重新拿起那隻喝空的茶盞,捻出其中的薑片含到口裡。

  其實他挺不喜歡姜味兒的,但沒辦法,身上傷重、體虛畏寒,被迫跟皇帝站這兒吹半天風,實在渾身發冷。

  顧承宴不想在這時候生病,也不能叫太醫來——皇帝只是一時被他唬住,但也並不傻。

  要是知道他傳了太醫,皇帝必定會以此為藉口拖延、不與戎狄和談。

  戎狄不似中原,雖也有王庭、有狼主,但從根本上來說,還是個較為鬆散的草原遊牧部落聯合體。

  狼主不像中原皇帝那樣實際掌控全境,而是只要境內各個部落的首領對他宣誓效忠、戰時能出兵就行。

  而戎狄全民皆兵,孩童三歲就會騎馬,女子也是很好的馬倌、射手,平日無戰,便會舉族養馬放牧。

  所以,若是仔細推敲,就會發現戎狄南犯的時間都很固定,幾乎都是在一年的秋季。

  因為春夏之間戎狄要帶著自己的牧群去水草肥美的夏季牧場吃飽,等入秋後馬兒膘肥體壯了、各地草場也枯黃,才適宜出征、劫掠財物。

  像今次打頭陣的札蘭台部,其實是北境草原上地處偏南的一個部落,他們攻打中原的目的,本就只是為了搶奪錢糧。

  結果兵戈相接之下,竟意外發現中原漢人並不經打,這才一發不可收拾、打到冀州城下。

  眼看札蘭台部大勝、賺取的油水多,越來越多的戎狄部落也跟著加入,最後連狼主本人都興致勃勃地趕來、想分一杯羹。

  顧承宴算是青霜山的少主,少時就在中原武林成名,後來跟著凌煋輾轉奪位,更打過不少漂亮仗:

  以少勝多、假借地勢天象出其不意、反敗為勝……

  一個生得好看的美人,卻又是運籌帷幄的軍師。

  明明是江湖客,卻得天下民心,能助一個一無所有的小皇子奪位登極。

  這樣傳奇神秘的國師,換誰誰不好奇?

  傳言聽多了,草原狼主也漸漸對顧承宴有了興趣,難得大軍壓境,他早聽聞中原有男妻之俗,於是也想圖個新鮮。

  許嫁這事,前世也有。

  只是那時皇帝的奸計已得逞,聞聽戎狄大軍壓境,他只沉吟了片刻,就想到了主意——

  皇帝命人找來個死囚易容充作顧承宴,對外宣稱國師病重猝然離世,利用百姓對顧承宴的愛戴,在「國師的葬禮」上,演了一把兄弟情深、君臣厚誼:

  他一邊扶棺哭得撕心裂肺,一邊又慷慨陳詞,生將這場國葬做成戰前動員。

  京城百姓大為感動,不明內情的青霜山眾人也馳援趕來,更組織了江湖義軍和朝廷兵馬一起赴前線抗敵。

  同時,青霜山也帶來了前任掌門顧馳的一本手札,他生前在邊關組織義軍,多年對戰也算熟悉戎狄脾性。

  戎狄鐵騎厲害、勁弓射程又遠,若是正面交鋒,錦朝的軍隊絕非其對手。

  但戎狄並不擅長攻城,軍隊裡從不見配備有高大的攻城車,騎兵們也不會搭建雲梯。

  顧馳早發現,只要避免和戎狄騎兵正面交鋒、找一座城牆堅固的城池固守,戎狄久攻不下便會退兵。

  前世,札蘭台部也是一氣打到了析津渡,才被高大的城樓攔下。

  最終久攻不下,草原狼主就悻悻撤了。

  所以這事不能拖,必須儘快促成。

  遲則生變,真被逼急了,難保皇帝不會想到前世那種「令他假死」的主意。

  顧承宴含著薑片穿過長廊,他的房間在竹叢後長廊的另一頭,房內早燒好地龍,推門進去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

  這星雲館,是皇帝登基那年專門為他興建的。

  錦朝歷代國師都住在宮中墮星壇上,可那地方高逾百尺,入夜後風急屋冷,並不適宜顧承宴養傷。

  所以皇帝不僅在星雲館內各處房間都鋪上了地龍,還著人專門從京北的棲凰山上引水,讓星雲館的後院裡有了一池溫湯。

  而顧承宴房間的西窗,就正對著白霧滾滾的湯泉。

  從前顧承宴只以為這是皇帝重情、敬他這個師哥。現在想想,只怕是別有用心、居心不良。

  畢竟「春寒賜浴、溫泉湯浴」這些詞,從來都是帝王對著寵妃講,其中蘊含多少不為人知的狎昵心思。

  唉……

  顧承宴拿起腰間那柄通體雪白的劍,這是他娘的佩劍,名為一白,也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他摩挲了一下劍鞘,彎著眼睛一哂:

  都怪你,給我生得太好了。

  進屋被房中的熱氣一暖,顧承宴明顯感覺到那片被泡發了的薑片並沒起太大作用,渾身經絡的滯澀感不減反盛,額角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痛起來。

  他撇撇嘴,彎腰從架子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隻雕花木匣,推開木匣的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碼著十數隻長頸膽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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