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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在鍾慎的職業生涯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以後來的眼光看,不論選《香水》還是《海水盡頭》,他都能演好,兩部也都是好片子。

  但當時畢竟是他第一次拍電影,又考慮到資源不是從正規途徑得來,他更想演好,以免糟蹋了劇組裡其他人的心血。

  他將兩本劇本反覆讀過好幾遍,花大量的時間分析角色,認同公司說的,《香水》簡單,討喜,適合他。可他自己其實更喜歡《海水盡頭》,下不定決心選擇,一方面是由於剛出道,又是關係戶,臉皮薄,違背其他人想法選一個不被看好的片子,好像他故意為難人似的。而且當時他沒拍過電影,自己信心不足,也擔心演不好。

  鍾慎沒想到最後給他信心和支持的竟然是奚微。

  「你當時只是隨口一說,後來都不記得了,」鍾慎喃喃道,「但我那天恍惚覺得你好懂我。」

  多年前的明湖別墅,奚微翻開鍾慎的劇本看了一會兒,聽他說要二選一,不解:「為什麼選不出來?」

  「不知道哪個適合我。」

  「這本。」奚微點了點《海水盡頭》說,「另一部適合你,但也適合很多演員。這部我覺得更有意思。」

  「……」

  「你想演別人都能演好的大眾劇本,還是選一個能刻上自己印記的特殊角色?」

  當時奚微只讀了半個小時,粗略翻了翻結局。他的喜好那樣鮮明,觀點無比清晰,算不上叫人醍醐灌頂的點撥,但鍾慎眼前的最後一片霧被吹散,奚微語氣里的理所當然讓他覺得,他在被支持,他是正確的,他應該相信自己堅定往前走。

  ——他需要的只是這一點支持而已。

  後來,鍾慎進了《海水盡頭》的劇組,拍戲中途跟奚微見過幾次面。因為奚微讀過劇本,他不禁把某些拍攝困難講給奚微聽,比如某場戲抓不准情緒,表演不到位,奚微總是能精準地提出建議,三言兩句點出他的問題——往往是在床上,當時正在親熱,身軀緊貼時鐘慎恍惚覺得他的靈魂也貼到了奚微的,最親密的知己也不過如此。

  可奚微竟然不是他的知己,是仇人。

  那一瞬間強烈的割裂感和濃重的失望讓鍾慎頭疼欲裂,當他意識到自己為什麼失望的時候,心裡就冒出了一句「否則」——

  「否則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向你示好,把我的事業,理想,感情……都講給你聽,從你那裡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哪怕偶爾有不同的意見,也能讓我……讓我更完整。」

  他的額頭抵在奚微的手臂上,有點哽咽,「但我不能,我只能忍住……」

  忍住渴求另一半的靈魂發出的躁動,當一個殘缺的人。

  就像永遠缺少一根肋骨的亞當,奚微遺落在外,不能再回到他的身體裡。

  「也許愛就是一種遺憾……我不知道。」

  鍾慎手指用力,抓得奚微感覺到疼,「後來,越來越喜歡你,也越來越難受。」

  「我不想再說什麼,怕一開口就暴露自己的渴望。也不敢細想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怕看得越清,我心裡的缺口越大……」

  奚微沉默許久,把僵硬的手從他懷裡抽出,按到他的後頸上,「你那天……從橋上跳下去,也跟我有關?」

  鍾慎終於不再是一道烏雲下的虛影,多年沉默行走的軌跡在他面前連成線。

  「對不起,我簡直——」鍾慎自嘲,「死過一次還不能放棄你,簡直無可救藥。」

  「……」

  他推開奚微的手翻上沙發,捂住那雙他不敢直視的眼睛,重重吻下去。

  另一隻手探到奚微的肋骨上,用力地按住。

  「我很想……」鍾慎的眼淚從上方落到奚微的臉,「我很想當你的肋骨,當你的另一半,當你的……什麼都好,求你——奚微,奚微,也喜歡我一點吧。」

  奚微沒有說喜歡,沉默地堵住了他哀求的嘴。

  是一個眼淚味的吻。

  作者有話說:

  註:「我們身上的感官之感知是無意識發生的:被我們意識到的一切,都已經是被加工過的感知。」by尼采《權力意志》

  第28章 癮症

  世間百態,無數種人,獨一無二的經歷造就與眾不同的感情,濃烈,寡淡,短暫,長久,都是形而上的玄妙存在,絕不雷同,卻被冠以同一個俗名:愛情。

  奚微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愛誰,但此刻似乎也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情在他心裡涌動,讓他不能忽視鍾慎的傷心,不能不觸碰愛他的人。

  嘴唇相接的瞬間,鍾慎當做是他的回應,按在沙發上的支撐垮掉,狼狽地伏在他肩上,什麼風度、技巧全拋到腦後,只能保持唇與唇最簡單的依偎,根本不像吻,只是因為離不開,笨拙地寄在他身上。

  奚微按住鍾慎的後腦,從下方操控了這個吻。

  是帶著點安慰的,纏綿的撫摸。冰涼的唇被他焐熱,牙關打開,他的舌慢慢闖入,卻被對方失控地推回來,那雙發抖的手按在他臉頰上,依舊無窮無盡的愛意送入他口腔。

  據說人類在未開化的原始社會就已學會接吻,用嘴唇和鼻子不同的摩擦方式傳遞信息。起初這些信息可能只關於如何狩獵和在危險環境下示警,後來卻有了越來越複雜、微妙到難以言喻的深刻含義。

  人類不再只為溫飽奔波,開始探索生存的意義。藝術家為美,哲學家為思辨,科學家為進步,宗教為最終的歸宿,共同尋找那個答案。但生存即生存,人從生至死,只是一段短暫的旅程,是地球億萬年文明里的一粒塵,「意義」本身也沒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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