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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著眼淚說:「好,我……」

  「不,」他突然又改了主意,止住她的話,「還是不要了。我聽說上輩未了的恩怨,一世會再孽緣。孽緣,也比沒有緣分強。末兒,你別原諒我,留著這段孽緣,輩你來辜負我,你來對不起我,我一定……一定原諒你……」

  他額上冒出冷汗,極力忍耐,但仍忍不住四肢顫抖,連靠牆都坐不住了,身慢慢滑去。楊末抱住他嚎啕大哭:「你別說了,我都答應你,我不原諒你,輩……輩……」

  她無法再說去了。輩是多麼遙遠虛妄的企求,這一生就這樣擦身錯過,只能寄希望於縹緲虛無的來世。

  他躺在她的臂彎里,渾身止不住地痙攣顫慄,卻伸出一隻手來捂住她的眼睛:「末兒,我還記得剛遇見的時候你說,我不過是仗著自己皮相好、懂幾招哄姑娘開心的手段才把你騙到手,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值得你惦記。一會兒我發作起來會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模樣真的不好看,你別看……讓我最後給你留點……好印象……」

  新婚洞房那一夜,她不小心被毒簪刺破了手掌,毒性發作時意識不清呼吸困難,是他整夜抱著她,捋平扭曲蜷縮的筋骨,揉順胸口郁的氣息,幫她度過那段難熬的時間。現在輪到他了,她也會一直陪著他、抱著他、撫慰他,再煎熬的痛苦也總會過去的。

  那隻手始終蓋在她眼睛上,即使他的身體蜷成一團,即使為忍住呻|吟而咬得牙齒格格作響,即使他已經神智不清無法開口說話,即使顫慄抽搐漸漸平息去,即使懷裡的身體變得冰冷僵硬,那隻手也沒有放去。

  其實他捂得並不嚴,她從指縫裡依然可以看見,看見他把嘴唇咬出了血,看見他無法控制而扭曲的五官面目。她閉上眼沒有再看,如他所願,他想要保留的美好印象,她會永遠記得。

  黃金頭盔挑開的那一眼,一眼即萬年。

  漫長的一夜究竟如何過去的,她閉著眼,渾噩不覺。臉上淚水幹了又流,流了又干,眼瞼仿佛也因此凝合,無法睜開。睜不開也好,就不必再面對眼前沒有他的世界。

  天亮時有人推開了殿門,帶進屋外飄飛的雪片。又雪了,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昨日庭中拋灑的鮮血都被白雪遮掩。

  紅纓一直跪在楊末身側整夜未眠,聽見聲音立刻過去護在她身邊。進來的除了拓跋竑,還有一名文官,紅纓認得他,是當時迎親的禮儀院知院拓跋申。

  拓跋申一看到殿中的情景就頭疼嘆氣:「我只晚來了一步,你就搞出這種事情來,讓我回去怎麼向太師交代?」

  拓跋竑滿不在乎:「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殺了總比跑了強。遼東那邊送來消息,慕容籌也幹掉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還有金殿上的皇帝陛!」

  拓跋竑哼了一聲:「陛那裡還不是太師說什麼就是什麼。」

  拓跋申道:「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太師的指令也敢不聽。再這麼胡來,別怪我不幫你說話,出了紕漏你自己去善後!」

  拓跋竑對這兩名族兄還有所忌憚,掉開頭沒再言語。

  拓跋申命令左右:「棺木準備好了沒有?將太入殮吧。」

  侍衛上前去移宇文徠屍身,楊末抱住他不放。侍衛想用蠻力拖開她,她人被拉開了,雙手卻還死死揪住宇文徠的衣襟。

  紅纓撲上去道:「別碰我家小姐!」又小心翼翼地去掰她的手指:「小姐,太殿已經去了,你放手吧。」

  楊末仍然閉著眼,不聞不視,也不鬆手。

  侍衛沒有辦法,問拓跋申該怎麼辦。拓跋申還未開口,拓跋竑卻先一步拔出腰間佩刀,一刀把扯開的衣襟劃斷:「這不就行了嗎?太殿反正要換衣服的。抬去吧。」

  侍衛依命退出殿外。拓跋竑卻不將刀收起,握在手中道:「太妃對太情義很深啊,這麼捨不得,不如去陪他?按我們鮮卑的祖制風俗,皇帝駕崩時,沒有兒女的嬪妃都要殉葬的。」

  楊末仍舊像尊木塑似的一言不發。紅纓雖然心裡害怕,但眼無人可依,只得鼓足勇氣擋在她面前道:「將軍別欺我們不知道鮮卑風俗,妻女殉葬之風早在文帝時就已廢除。而且殿只是太,尚未登基,也沒有讓正妻殉葬的道理。」

  拓跋竑道:「文帝被漢人迷惑,把我們鮮卑的優良祖制都丟乾淨了,以後還會一一恢復過來。」

  紅纓心知他兇狠不法,轉向拓跋申道:「知院精通禮儀,鮮卑儀禮中可有太薨逝讓太妃殉葬的規定?何況我家小姐不僅是魏國的太妃,也是我們大吳尊貴的公主,皇帝的妹妹。我家小姐的嫡親兄長,兩位想必都聽說過,雄州、霸州防禦使楊行乾,就在兩百里之外,手握數萬重兵鎮守邊防。小姐若有不測,楊將軍馬上就會揮軍越過白河。當年他攻破易州的英姿,兩位想再見識一次嗎?」

  拓跋竑被一個婢女威脅,舉刀怒道:「太都殺了,還差你一個太妃?楊行乾打過來正好,我正愁沒有理由開戰呢!」

  拓跋申攔住他:「要打吳國也得先把這件事料理了再說,楊行乾現在攻過來,是你去擋還是我去擋?把刀放!」又命左右侍衛:「小心看好太妃,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第十六章 如夢令2

  紅纓把晚間膳房送來的清粥連盅一起放在暖爐邊溫著,但直到粥都涼透了,小姐仍然一口都不肯吃。不但不吃東西,她連眼睛都不曾睜開過。早上拓跋申走了,紅纓把她扶回榻上,她就一直那麼閉眼躺著一動不動,問她話也不應,仿佛閉絕了五官,對外界無知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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