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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開心啦?」吳立群笑道,「那我要是告訴你,還有好消息呢?」
他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遞給了成簫。
「校領導那邊綜合考慮的你的情況和在校表現,決定幫你申請助學補助。之前聯繫你報名參加的數理尖子生培訓營也給你留的名額,費用笑裡面來出。」
他看向成簫,後者正將文件緊拽在手裡,看得認真仔細。
他目光不自覺的柔了下來。
「領完通知了,就早點回家。你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作為班主任,他了解班上每個學生的情況。而這無數個學生里,成簫的情況算得上比較特殊。
他是單親家庭,只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姓也是隨母姓。
成簫的母親,那個樸素卻美麗的女人,吳立群也只在每學期末的家長會上能見到。
第一次見她時,她雖然衣著普通,面帶愁容,但氣色不差。她來敲他的辦公室門,求他幫一幫她和她的兒子。
「我知道這種要求很過分很無理,也知道我一個穩定工作都沒有的女人,說這種話出來很難讓人信服,但這筆錢我會還您的,一定會。請您相信我。」
她語氣懇求,卻不卑微。她向他鞠躬,這時吳立群才想起她口中的「蔣簫」是哪個孩子。那個男孩兒愛笑,懂事,每次在路上遇見他時,總會朝他鞠一躬。
或許是想到了那個孩子,他動容了,選擇了幫助他們。
自那之後他的卡上每到月末便會規律性的多出幾百或幾千塊,他便知道了她真的在努力還錢,為她自己賺回體面和自尊。
再幾次見到她時,她的面色一次比一次差。後來他才知道她流了一次產,還得上了棘手的肺病。
吳立群不太明白,為什麼有些時候不幸總會於一個人身上重複降臨,也弄不明白怎麼會有像她一樣的人,無論怎麼受摧殘,依舊不彎脊樑。
她這次會開心嗎?
畢竟兒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吳立群忽然希望成簫能快點回家。
「這幾個,結一下。」
懷裡抱著的東西放在小賣部收銀台上,成簫指了指,對面前的收銀員道。
「今天放學這麼早啊?」陳英一邊掃商品碼,一邊問道。
「不是,」成簫搖頭,「我今天沒晚留。」
「哦,這樣。」
陳英從櫃檯下掏出塑膠袋子,替成簫把東西裝了進去:「給你裝好了,一共四十三。」
「還是記在你媽帳上了。」
成簫接過袋子,小聲道:「謝謝陳叔。」
「客氣。」陳英擺了擺手,「對了,你媽她最近怎麼樣?還能來上班嗎?」
成簫臉上露出了笑:「她身體好多了。就是心情還是不太好。」
「我媽說再過兩個星期,她就來幫您打下手。」
陳英聞言鬆了口氣。
「不急,還是得先把病養透徹。」
門口的鈴聲響了,零星進來了幾個客人,陳英沖成簫道:「行了快回去吧,我也來客人了。」
「替我跟你媽道聲好。」
成簫從小賣部出來時,趕上下班的點。街上的行人和車子都多了起來。
他和蔣曼容租住在離學校不遠的街區,緊挨著農貿市場和老人才市場,擁擠熙攘。蔣曼容生了幾場大病後,他們就搬到了這裡。
蔣曼容文憑不錯,讀過大學,還是最不錯的幾所之一,她身體還好的時候,找到過幾份不錯的工作,他們跟著蔣曼容的工作地點住,要比現在住的好上一些。但她總是莫名其妙的被辭,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租房地點也跟著變了又變,到最後反倒是病倒了不能幹活了,才安頓了下來。
成簫站在街道旁,狹小的路口沒有紅綠燈,電動車自行車機動車擠在一起,行人在縫隙里穿梭著抵達街對面。
成簫踮著腳小心翼翼從中穿行而過,好不容易到了路對面,抬手發現陳英給他的袋子破了個小洞。
他盯著看了看,最後把袋子抱在懷裡,用胳膊堵著,往家裡走。
成簫那年十二歲,但有些東西他不是不懂。
蔣曼容仍然年輕,病痛沒能帶走她的美麗,她本身的性格也好。無論是陳英,還是吳立群,屢屢向他們伸出援手,都並非是大公無私。
他們有所求,但不代表他們不是好人。成簫年少,卻分得清真心和別有圖謀。
無論是陳英還是吳立群,都能給蔣曼容有保障的生活。成簫盼著蔣曼容好,但他也知道,蔣曼容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她不是沒有將自己託付給過別人,不是沒有相信過別人。但她一片真心換來了那個男人的騙婚跑路,到最後錢也沒了,孩子也沒保住。
她的身體也是從那個時候垮掉的。
不僅僅是身體狀態在變差,蔣曼容的心理狀況也越來越堪憂。
大病要花錢,積蓄都用來醫治自己。蔣曼容一心覺得,是她自己想要追求幸福的自私,害了成簫。
沒有錢,成簫被迫放棄了太多資源。競賽,夏令營冬令營,尖子班……
她活在自己強加給自己的愧疚中,一日比一日頹廢。
邁進樓道,成簫拉了拉書包背帶。
那裡面裝著漂亮的成績單和培訓營名單。
她看了,心情會好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