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羅坊主一手捏著張繪製了七嵌孔六瓣雲朵邊攢絲金簪圖案的玉版宣,一手搭在亭內的石桌上,貼梅花形金箔片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敲擊石桌面。

  四柱亭台擋不住辰時中刻斜斜的日頭,羅坊主被陽光曬得焦躁,眉心愈擰愈緊。

  站在一旁梳雙丫髻的婢子小心說道:“坊主,茶水涼了,婢子替您換一盞新茶。”

  “不必。”羅坊主理了理繡纏枝紋的緞面寬袖,起身道:“回坊。”

  羅坊主煩惱的並非玉版宣上的金簪,雖然此流雲金鳳簪工藝複雜,且定簪之人身份金貴,但她打算親制了,憑她爐火純青的技藝,區區流雲金鳳簪不在話下。

  羅坊主發愁的是凝光院的境況。

  她是少府監以六院之一凝光院制藝坊坊主之位相邀,自青州郡請至京城的。

  她入院後知曉,凝光院下除了制藝坊,還有鑄造和琢石二坊。三坊以制藝坊為首,其餘二坊皆聽令制藝坊的指示行事。

  凝光院裡的匠師,除了少許同她一樣,由少府監從各地珠寶首飾鋪選錄而來,更多的是來自朝廷欽辦的工學堂。

  少府監之所以三顧茅廬地請她,是因為凝光院的匠師們愈發不盡如人意,技藝不凡的沒幾個,堪用的也越來越少。

  凝光院裡配得上金匠師這一稱號的,怕是不出五人了。

  第8章 是塊好料

  羅坊主思及爛攤子,無奈地搖搖頭,可接都接下,沒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思緒間羅坊主踏入坊內,婢子緊跟在後頭,見羅坊主向右拐了去,不禁詫異道:“坊主,您不去上界坊麼?”

  羅坊主走在通往下界坊的穿廊上,微闔眼,“上界坊無甚可看。”

  制藝坊內分上下界,顧名思義,上界坊內匠師的技藝該勝過下界坊。

  可羅坊主到制藝坊後很快發現,上界坊的匠師勝過他人的並非技藝,而是現於人前或藏於身後、錯綜複雜的血緣、姻親、裙帶關係。

  至於下界坊,許是原本期待便不高的緣故,羅坊主反倒不至於太失望。

  這制藝坊的匠師們需常與宮內妃子及皇親貴胄府里的內眷接觸,故制藝坊匠師皆為女娘。

  工事房內的匠師大多數伏案捻弄金飾,少數匆忙進出,穿梭在桌案間,取用自己所需的材料。

  前頭的匠師見到羅坊主,端端行禮,而羅坊主一旦在誰的桌案旁停下,那匠師必要恭敬地告知羅坊主她在做的事情。

  “回坊主,錦盒裡是英國公夫人定下的十支金裹頭銀腳簪。”

  “嗯。”羅坊主微微頜首,走了兩步又停下,身邊的匠師約莫十五六歲,顯然才至凝光院不久,同羅坊主說話時結結巴巴很緊張,“回,回坊主,這是儀福公主要的金並頭荔枝簪和金鑲瑪瑙耳鐺。”

  羅坊主拈起簪子瞥了眼,下界坊里果然還有幾個人才,這金並頭荔枝簪雖常見,可要鏨成得費不少工夫,遂難得地夸道:“金並頭荔枝栩栩如生,你的鏨刻技藝不錯。”

  被誇的匠師心怦怦跳,歡喜的幾乎暈了去,渾身幹勁十足。

  羅坊主剛將並頭簪放回桌案的紅鍛上,聽見工事房北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抬眼望去,見四五名年輕匠師湊在一塊兒,不知討論什麼。

  羅坊主快走至那些人跟前,正在談笑的幾名匠師猛地看見羅坊主,笑意一時僵住,面上現出尷尬和惶恐,生怕坊主以為她們在偷懶,並且罰她們。

  “你們事都做完了嗎?”羅坊主頗為嚴厲,餘光瞥見一名匠師將某樣小物什往身後藏,更加不滿,伸手道:“拿來!”

  那匠師戰戰兢兢地攤開手,因長期握鏨器刻刀,故拇指、食指會比其餘手指粗厚。

  羅坊主抿了抿嘴唇,目光轉向匠師手中的草編雙蝶趕花墜寶葫蘆步搖上。

  “嗯?”羅坊主目光微亮,不起眼的野草竟能編成這般精緻的花樣。

  “你編的?”凝光院缺少有天賦且勤懇的匠師,故羅坊主惜才,接過草編步搖,左右仔細端詳,再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緩和不少,“你擅長用草編首飾定款?”

  一般匠師初始設計花樣,皆是先繪製在宣紙上,她亦是如此。

  匠師不敢貪功,她可沒草編首飾的本事,連連擺手道:“回坊主,步搖不是我編的,是前兒我至那潘樓街的一家鋪子,瞧見了喜歡,遂討拿了三支,昨兒您夸樣式新穎的仰覆蓮花釵,也是我從草飾上學來的,對了,我還有一支游畫舫草編小簪,可惜畫舫掐絲鏨刻都太難,做不得。”

  匠師實誠,一股腦兒將實情全抖落出來,並主動從荷囊里掏出雙層畫舫小簪。

  “好樣式。”羅坊主也驚訝,她都未曾想過用畫舫做簪頭,瞧那畫舫的菱花窗內,還有兩個小人兒。

  “是潘樓街上哪家首飾鋪子的。”羅坊主將畫舫小簪揣進了自己袖籠,“反正你用不著,予我便是。”

  “坊主您儘管拿去。”匠師開心道:“草飾並非首飾鋪得來的,是潘樓街的一家香藥鋪子。”

  “香藥鋪子?”羅坊主眉一挑,“香藥鋪子裡怎會有草編首飾。”

  “真真的,我還打算過幾日休息了,再去那家鋪子買香藥、拿簪子呢。”小匠師睜著眼睛,一臉坦誠,“聽香藥鋪的夥計說,草飾是京城外關陽縣下雲霄鄉的一位小娘編的,每隔幾日會送一批過來。”

  “潘樓街香藥鋪子?”羅坊主想了想,“可是儀香堂。”

  她的廂房也有點香,裳裙平素也用香熏,京城裡有名的香藥鋪子不過三五家,潘樓街的儀香堂她便去過幾次,算來她也是儀香堂的常客。

  小匠師忙不迭地點頭。

  羅坊主尋思潘樓街距離礬樓街不遠,她有些日子未去儀香堂買香藥了,不如親自瞧瞧。編草飾的小娘手很巧,說不得是塊好料子,將來可收進凝光院。

  羅坊主轉身吩咐婢子通知前院備馬車。

  ……

  羅坊主到儀香堂時自是撲了空,只挑到幾支草飾,又如是交代了安掌柜幾句,便乘馬車回凝光院。

  另一處華琬趕了驢車在關陽縣回雲霄鄉必經的官道停下,她瞧日頭,估摸這會表哥正好下學,她只消等上片刻,便能與表哥一道乘驢車回家了。

  華琬取出之前在京城馬肆買的嚼料,餵黑驢吃個飽,又隨手在路旁摘了狗尾巴草和幾朵未被蟲子咬過的小花,很快編出一支頂上有幾個毛絨絨小球的髮釵。

  華琬拿了髮釵在腦袋上比了比,十二三歲的小娘子,還是愛美的,可惜今天梳的是男兒的頂鬏,不合適戴好看的髮釵。

  忽然有一隻手碰她的發鬏,唬得她連忙轉過身,看到是李仲仁才鬆口氣。

  華琬拍撫了胸脯埋怨道:“表哥,你怎不出聲呢。”

  “我喊了,是你太專注,沒聽見。”

  “真的嗎?”華琬疑惑地撓腦袋,不過表哥說喊了那就是喊了,她想那麼多做甚。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