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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動物園裡的長頸鹿卻是坐著趴著睡覺的,它們將自己團成一團,修長的脖子呈弓形彎向後方,兩條前腿和一條後腿曲在肚子下,另一條後腿蹬向一邊,下頜貼著後臀。
它們安詳地眯起眼睛,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的警惕性。也是,被馴養的好處之一便是安全得以保障。
我漫不經意地盯著這群長頸鹿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褐黃相間的身軀,很是無趣,看久了甚至有些發困。我打了個哈欠後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五點。
我開始思索著現在出園會不會太早,又往周圍搜尋了一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項目。
長頸鹿園的對面是一片鋪滿青草的斜坡,上面零零散散地坐落著不少的人群,大多是帶著小孩的家長,好聲好氣地安撫著鬧騰的孩子們。
我依稀聽見細碎尖利的童聲在叫嚷著:「貓咪!好多貓咪!」
這裡是看長頸鹿的才對吧,哪裡有貓呢。
無聊感與淺薄的好奇心促使我順著孩童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斜坡的邊角,依稀能看見一個熟悉白髮少年屈膝坐在草坪上。來自天外的橙黃光線將其襯衣的袖子邊緣勾勒出一個淺淺的輪廓,周邊飄蕩的塵埃好似折射著細小的浮光。
他的身體右側散落著紙張與畫具,左側則圍滿了曬太陽的小貓,它們親密地蹭著他裸露的腳裸,團成一團撒嬌般地打著滾,試圖往他的懷裡面鑽。
啊,是鈴屋。
我遲疑地反應過來,下一秒又想著:他就像人形貓薄荷一樣。
腦內有著這樣莫名其妙卻恰到好處的形容,同時也冒出了被一群貓咪抱住猛吸的鈴屋什造版貓薄荷的模樣,真是讓人兀然地有些想笑。
我也確實笑了起來,只是嘴角剛剛彎起的下一秒,他與我對上了視線。
無意識的,我想要別開眼挪開視線,假裝我只是隨便掃視了周圍的普通遊客,並沒有看見他。這是獨屬於一個人的時光,即便沒有那麼愉快,我也想要一個人度過。
可是我知曉,他的的確確看到我了。
鈴屋已然揚起了燦爛的微笑,光線斜斜地照著他的上半身,整張臉都像有晚霞在燃燒。
漂亮的紅色眼眸微微睜大,如剔透的玻璃彈珠一樣亮晶晶的,淌著光。我不知道他眼裡是本身的瑰麗瞳色,還是折射出的遠方天際線處火燒雲的倒影。
真子。
他的唇角翕動,好像在喊著我的名字。
這讓我無法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於是只能抬手,略帶尷尬地和他隔著較遠的距離打了一聲招呼。
他一邊撫摸著身旁的貓咪們,一邊也向我招招手,見我停留在原地不動,他又無聲地朝我作出口型。
[過來啊。]
我有些踟躕,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踏上柔軟的草坪,走到距離他五六米時停下。我小心地瞥著他身旁滾成一團的貓咪們,擺擺手後朝著搖頭。
[不了。]
[為什麼?]
[我怕把貓嚇跑。]
鈴屋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他抬了抬其中一隻貓的小爪子又向我招了招,似乎在表明它們真的很乖巧聽話。
被他輕輕擺弄的,離他最近的白貓甚至已經舒服到攤開肚皮了,一副懶散的,毫無防備的姿態。於是,他再一次地邀請我。
[它們很親人的。]
鈴屋彎著唇角,繼續比著口型:[不要怕啊,真子。]
我撇撇嘴。不,我才沒有怕。
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我終究順著他的邀請向前走去。
屏住呼吸,努力將步伐邁得很輕,當距離他只有一兩米,並且可愛的貓咪們還沒有離開時,小小的喜悅漫上心頭,幾乎衝散了一整日籠罩於心頭的陰霾,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再次扯起嘴角。
一步、兩步......
我邁入了可以伸手觸碰它們的距離,成功的未來似乎近在眼前。
可就在我的影子即將落到它們身上的一剎那,原本還在舔手的貓咪們迅疾地翻身,在我還沒反應過來前便輕盈地跳出了可觸及的範圍。
甚至鈴屋剛剛下意識地撈了一下最近的貓咪,都沒能觸碰到一分一毫的絨毛。
「啊,跑掉了。」
我失神地看著貓咪們離開時的背影,輕聲闡述道,「它們果然不喜歡我。」
說不上有多沮喪,想要與貓咪親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況且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兒時的孤兒院還是在後來的收容所,這類可愛的小動物與我一向沒有什麼緣分。
只是胸膛中確實感到了些許的空蕩感,來源於是由驚喜轉為失落的落差,但不過須臾我就開始剖析著試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概率事件。
下次可以去找一家有貓的咖啡館......
我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著。
手腕處突然傳來輕微的扯動。
側目看去,半蹲的少年藏在我的影子裡,他朝我歪了歪頭,伸著手虛虛地圈住了我的腕部。
我有些不明所以,放任他動作著:「怎麼了?」
鈴屋彎著眼睛沒有應答,他輕柔地牽引著我的右手,使之搭上了他的顱頂。我隱約發覺了他的意圖,但察覺歸察覺,如此詭異的姿態,陌生的距離令人大腦宕機。
手腕僵硬地順著他傳來的力度向下壓,細密柔軟的白髮鑽進指節間,好似陷入了柔軟的棉花糖,掌心的紋路與之親密接觸。手背處則覆有凹凸不平的繡跡、繭痕以及不屬於己身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