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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朝他拱手:“陳公子。”

  陳嘉俞沒吭聲,只是看著她,倒是陳父扭頭看了一眼兒子,然後眼中目光一閃,扭身到一邊跟霍真說話去了。

  剩下兩人站在當地,陳嘉俞也不說話,目光始終在霍時英身上流連,只是他現在再看她的眼神已經再也不是,暴躁,以及鄙視了,眼底除去了憤怒和狂妄之後,清明一片,眼神暗暗的,有些許的低落。

  霍時英對著這個不再暴躁憤怒的沉默的青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別開目光,在文官人群里掃了一圈,然後她在人群里看見了韓棠,韓棠應始終一直留意著她的,她一看過來就朝著她送過來一個微笑,然後隔著人群向她拱手打了個招呼,霍時英也遠遠的朝他拱拱手,兩人一番作為引來無數視線,二人卻都是鎮定的很

  等霍時英招呼完韓棠,放下手就聽見旁邊的陳嘉俞忽然開口問道:“你的傷好了嗎?”他聲音很低,還帶著些許猶豫的口氣。

  霍時英擺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轉過身對他道:“已經好了,多謝陳公子掛念。”

  “在冀州的時候,你後來轉天就隨聖駕回京了,聽說當時你還昏迷著,後來我也隨父親回了雍州,五天前才回來的,想去你家看你,可你家人說你不見外客。”

  陳嘉俞低著頭,小聲的絮絮叨叨的一頓解釋,霍時英心下就一陣忽悠,有點目瞪口呆的看著面前的青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年卻還要說話,不想剛一張嘴,宮門忽然開了,太監出來拖長了聲音唱:“上朝!”

  卯時宮門大開,百官騷動,陳嘉俞趕緊急急忙忙的對霍時英說了一句:“我在西域得了一支天山雪蓮,回來我給你送去。”

  後來青年急急的走了,留下霍時英一個人留在原地怎麼想怎麼覺得亂。

  文武官員分兩班入朝,文走左掖門,武走右掖門,入內後,先於金水橋南依品級序立,候鳴鞭,各以次過橋。

  霍時英和霍真在金水橋上分開,霍真隨百官入內,霍時英被內監引致奉天門上廊內等候聽宣,廊下站立不少人,霍時英認識大部分,多是涼州邊軍,都此次隨著霍真回朝的,裡面有她世伯輩的顏良和馬騰他們,也有馮崢還有陳嘉俞。

  廊前階下有帶刀侍衛拱立,左右有內監站於一旁,大家都不太好聲張,稍稍見禮過後皆垂目望地,一臉肅穆。

  卯時,皇帝出御門,錦衣衛力士張五傘蓋、四團扇,聯翩自東西升座,朝會開始,堂上還有事要議,廊下二十餘人一直等到紅日東升。

  堂上霍真再提辭官之事,皇帝當庭應允,霍真長跪叩謝聖恩,轉即就有內監唱喝:“宣,邊軍有功將領殿內封賞!”

  霍時英隨眾人走過奉天門,踏上金鑾殿,她夾雜在一群威武赫赫的兒郎中間,紅衣,皂靴,身姿筆挺,身長玉立,有鳳彰之姿,冠玉之貌,周圍團轉的陽剛兒郎都壓不住她身上的光彩。

  一路行去,踏上金鑾殿的瞬間她回首而望,巍峨的奉天門,左右掖門,金水橋,白玉欄杆蟠龍橋,古往今來只出了她一個女子能堂堂正正的這麼走一遭,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起一縷髮絲,回首身後是一條皚皚白骨鋪成的來路,仿佛那一張張骯髒的,帶著血污的面孔,他們斷肢殘臂,互相攙扶,都在看著她,那些留下名字的沒有留下名字的,她記住的沒有記住的人,為了他們她不應該後悔。

  轉身一腳踏入殿內,霍真後退半步,仿佛完成了他們父女的交接,御座之上,一雙暗沉的眼睛注視著她,最後仿佛被光芒燒灼,閉目轉過頭去。

  霍時英隨眾人來到御階之前,瞬間一片撩袍,布帛抖動的風舞之聲,鏗鏘而雄壯:“參見,吾黃萬歲!”

  皇帝再轉過頭來,御座之下已經跪滿了人,那個人夾雜在人群里,低眉垂目,她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他已經關注了她整整二十年,從他還是稚齡之年,六歲的時候第一次聽見她的名字被母后和長姐提起,他就在想一個兩歲的女娃娃被帶到邊關多麼的神奇。

  此後十多年後再次在戰報看見她的名字,霍時英三個字瞬間在他的眼前勾勒出一幅蒼涼的畫卷,大漠飛煙,駿馬奔馳,金盔衛甲,立馬橫刀的英武女子,荒涼而充滿生命的張力,殘酷而柔情,如此強烈的衝擊只因為一個名字就給了他如此多的幻想,怦然心動。

  後來他悄悄的給了她很多的機會,她的名字一次次的出現在戰報上,一次次的功績,鮮血淋漓,殺戮斷絕,他無數次的幻想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再後來在先帝病危,西疆戰亂,朝政混亂,霍老將軍回京述職,他私下與其見了一面問計於他,兩人談至深夜而歸。然後先帝病逝,他順利登基,娶了陳家的女兒,陳慕霆出征西域大獲全勝,隨後暗中建制重騎為涼州再戰做好準備,重用軍部尚書嚴侯昴,重新啟用王壽庭。他一步步走來,步步都在老將軍的料算之中。

  當日臨別之時,老將軍猶豫再三方躬身懇請:“請您以後能善待我家時英!”他當時大為震驚,老將軍明顯是託付之言,剛想應允內心甚至還帶著一些隱秘的喜悅,但老將軍卻說:“我家時英半生兇悍,是個男子的命,偏偏又生成了女兒身,怕是將來在婚事上會有艱難,我怕她將來會孤老終身,如若將來她能覓到好的姻緣,還請殿下能放下猜忌放她歸家,給她一個好歸宿,臣在此謝過您了。”

  他當時內心微覺失望,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老將軍若不放心,有朝一日孤親自登門去提親又何妨?”

  霍老將軍卻只是笑:“老臣的這個孫女常年混跡軍營,怕是難入殿下之眼。”將軍拒絕之意明顯,他再不好多言,只是最後出得門來,將軍又還是說了一句:“實在是時英此時還未定性,我也一時拿不定主意,等我回去思量過後再答覆殿下吧,她也還沒有小字的。”

  將軍隱晦的一句成了他們此生最後的別語,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小字叫安生,他就知道老將軍始終還是沒有答應他,安生?他如何能給她安生,他已經沒有資格了,他大婚的時候挑起皇后蓋頭的那一刻心裡在隱隱的後悔,直到最後真正的見到她那一刻滔天的悔意能蓋天滅地,沒有人知道他注意了她二十年,從幼年稚齡之時。

  皇帝高坐在御座上,英俊,沉默,內監唱喝:“起!跪!”

  眾人隨著唱喝行三叩九拜之大禮,後又有人來宣讀聖旨,一一封賞一眾將領,宣讀完畢,皇帝從御座上起身,所有人再次立刻跪下來,齊刷刷的聲響。

  皇帝站在御座前說:“願爾恭謹,祝爾平安。”微微沙啞的聲音。他說得慢,仿佛有鼓點和著拍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周圍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能聽清楚。從頭到尾,皇帝也只說了這八個字而已。

  接下來是冗長的受封儀式,儀式之後霍時英正式成為御前行走的四品帶刀護衛,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個女都虞侯。

  儀式過後依次退出金鑾殿的時候,霍時英抬了抬眼睛,一瞬間與皇帝的目光相對上。

  他靜默不動的望著她,那雙琉璃一樣的眼睛,平靜而幽深,不再表達著什麼,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所有情緒都掩藏在深深的潭底,如此暗淡如此寂寞。霍時英心中大動,等清醒過來時已經退出了殿外。

  霍時英隨眾人出了宮門,懷安看準了第一個撲了上來,撲通一聲就跪下:“恭喜郡主封侯!”

  霍時英聽著這話怎麼那麼彆扭,好在身邊跟著出來的人,也是被家僕簇擁恭賀之聲不斷,她這邊倒是沒太引人注目。

  霍時英看了懷安兩眼,不咸不淡的說了聲:“起來吧。”

  懷安站起來,臉上笑意濃厚,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歡喜,但霍時英不喜歡他沾染一些油滑阿諛的做派,於是冷冷的看著他,懷安臉上的笑終於僵住,腳下不自在的收了收,慢慢老實的站穩了。

  “把腰挺直了!”霍時英又是輕喝一聲,懷安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板,懷安最近正在抽條,長高了不少,人卻是瘦瘦的,嘴角一層絨毛,還是青澀的面孔,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臉上露出害怕來。

  霍時英那一聲呵斥聲音壓得極低,她也算是給懷安留了臉面,懷安以後要經常跟她出來行走,奴才有奴才的之間的交際,她也不好給他落了臉,接下來她也沒再說什麼,這孩子還有的要教,但現在不是時候。

  先出來的這些武將,很多涼州邊軍都是霍時英的叔伯輩,霍時英上前一一跟他們見禮,這些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武將多是豪慡之人,很多人受過霍家的恩惠,對她多是慈愛,只是如今大家身份已經不同,霍時英受封為侯,而他們大多都還要繼續回到邊關去戍邊,此一別就是經年,於是宮門前瀰漫著一種傷感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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