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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低頭沉思,再抬頭問他:“你的船可走過海路?”

  廖忠信的臉上就露出遲疑來,片刻後他才道:“回將軍,海路,沒有走過,但是找到有經驗的跑船的應該還是能走的,就是風險太大。”

  霍時英沒有忽略掉他臉上露出的那片刻猶豫和遲疑,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轉頭對睿王道:“王爺,我明日還是要請廖先生到裕王府去。”

  睿王笑的有幾分古怪,回她道:“只要你明日有時間見廖先生,當然是隨你請。”

  霍時英也沒做他想,心裡有幾分興奮,人難免放鬆了一些。

  接下來霍時英就沒再問廖忠信的話,廖忠信也沒敢提自己的事情,被睿王問了幾句話打發了出去。

  歌舞沒再上,睿王開始轉而正經的跟霍時英說話,他先是說些羌族人的風土人情,人口地貌之類的話題,有些不著邊際,但他開始說道羌人的礦藏,邊貿,稅收以後霍時英就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麼了,睿王是想做羌人的生意,羌族人占據著廣袤的糙原地廣人稀,卻有豐富的金礦,鐵礦,還出產各種皮貨,幾十年前兩國邊關不吃緊時,每年光通商朝廷只稅收這一項就有六百萬兩白銀的進帳。

  睿王掌管內務府,霍家是西北的邊關守將,睿王又問的如此漫無邊的有水平,霍時英當時真的被迷惑了,真是以為睿王要搭上霍家這條線,在戰後從羌人的土地上撈錢。

  這一晚上折騰完霍時英身心疲憊,肚子餓的要死,那晚飯吃的根本就是悲慘,看上一碟子蠶豆最後還被人看的不好意思吃了,所以等和睿王韓棠在那家大門異常低調的大門一派和氣的分手後,霍時英轉過身來就吩咐小六:“小六你路熟,你帶路給我找點吃的去。”

  小六躊躇:“怕是這會好點的飯莊都關門了,這功夫能還在外面吃飯的都是下腳力趕夜路的要不就是更夫和下衙的衙役,也只有路邊的攤位了,那地方不知您去不去?”

  霍時英笑:“去,為什麼不去,你家將軍我也就是吃那夜攤的命,好東西吃的胃疼,走吧。”

  小六就去前面跟車夫吩咐了一聲,車夫拉著他們往王府的方向走,在半路的時候拐到應天府背街的一條小巷子裡面,巷子太窄馬車進不去,霍時英和小六在巷子口下了車,往裡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果然看見一家生著爐火的麵攤。

  麵攤搭著一個遮雨的油布棚子,棚子頂掛著一盞紙燈籠,擺著四五張桌椅,有兩個穿著衙役服飾的男人坐在背風處埋頭吃的西里呼嚕的,攤主是個中年男人,見有客人上門笑著迎上去:“客官,吃碗麵?”一說完看見走到光亮處的霍時英兩人,臉上的笑容就僵在那裡。

  那攤主一開口說話霍時英就樂了,這人一口的涼州口音,她笑呵呵的走進雨棚里對那男人道:“老闆,有油潑麵嗎?來兩碗?”

  老闆訝然後恢復過來回道:“有,有,您二位請坐,馬上就來。”

  霍時英一開口立刻就把那兩個在吃麵的人招惹的看了過來,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女子扮男裝還這麼大張旗鼓的到這種地方來吃東西,太容易招惹是非了,霍時英不想惹事,一眼凌厲的看過去,那兩人就老實了,她是槍林箭雨里出生入死過來的,手裡的人命不知繁幾,一身殺氣外露,連糙原上最兇悍的野狼都會被鎮住。

  老闆看出他們不是普通人,還送來了一盤鹹鴨蛋,說是額外奉送的,鴨蛋各個泛著漂亮的天青色,看著賣相就好,霍時英也不客氣拿過一個在桌面上磕了磕,慢慢的剝著殼,正剝著,手就忽然停在了那裡。

  小六馬上警覺,看過來悄聲問道:“將軍,怎麼了?”

  霍時英沒說話,慢慢的站了起來,她覺得今晚上她真的是背運透了,這睿王愣是沒完沒了的,那條他們來時的巷子口,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緩緩傳來,頃刻間,睿王那一身白玉色的大麾就出現在光影里。

  “霍時英。”睿王緩緩走過來,還是連名帶姓的叫她。

  霍時英一拱手被睿王打住了她的話頭,他走過來,往她對面一坐道:“坐吧。”霍時英訕訕的收回手,又坐了回去,小六卻不敢坐了,本來他還想站到霍時英的後面去,結果看見跟著睿王伺候的幾個內侍都站在棚子外面,他也只好站了出去。

  霍時英坐下看著對面睿王那張白玉一般的臉,又看見他的大麾下擺都掃到地上去了,今天本來就下雪,這地上儘是污泥,那雪白的綢面上立馬一圈烏黑,她實在是忍不住開口道:“這種地方其實不適合您來。”

  睿王坐在這到處烏漆墨黑的麵攤棚子裡,就跟坐在他的公案後面一樣,嚴肅而矜持,他道:“這地方是不太適合,但我是追著你來的,有什麼辦法?”

  這怎麼倒成了她的不是了,霍時英被噎了一下,最後她只能問:“您找我可有何事?”

  睿王還是那麼矜貴的坐在那裡:“你還是先吃了再說吧。”

  這家麵攤的老闆能把麵攤子開在應天府的後巷,也算是有些見識的,知道今晚上他這裡是招來了貴人了,端著兩碗面上來,心跳的跟打鼓一樣,戰戰兢兢的放下面碗就趕緊退到一旁去,縮進陰影里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面前兩碗面,飄著紅旺旺的辣椒油,一股熟蒜的味道沖鼻而來,曾經霍時英是多麼喜歡這個味道啊,她拿起筷子拌了拌,挑起一筷子送進嘴裡,沒滋沒味的,她不用抬頭都知道對面那位那雙黝黑黝黑的眼瞳正落在她身上。

  霍時英幾口解決了自己面前這碗,她這人不浪費糧食,強忍著難受把本來小六的那碗也拖過來吃了,然後站起來習慣性的問了一聲:“老闆,多少錢?結帳。”

  老闆從陰影里鑽出來:“八,八文錢。”睿王往那一坐,尊貴而冰冷,讓人無憑白故的就矮了三分,那氣勢太霸道了,老闆說話都哆嗦。

  霍時英往身上摸錢,然後忽然反應過來,朝著小六叫道:“小六,過來付錢,把那鴨蛋的錢也給老闆。”

  小六趕緊跑過來摸了一把銅錢給老闆,霍時英又轉頭看向睿王,睿王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放在霍時英身上,這時他站起來道:“走吧。”

  霍時英側了側身子,讓了讓他,跟著走了出去,睿王到了棚子外面忽然轉過對霍時英道:“你這樣好多了。”他頓了頓又道:“你剛才太拘謹了。”

  霍時英這人基本上是屬於那種遇強則強的人,她有種預感要是一開始就被這人鎮住了,那麼以後在他面前都會是束手束腳的,你矜貴,驕傲強勢,那我就隨意,自然,從容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反正我也不跟你打架,沒必要被你牽著走,所以她根本就不接他的話,朝著他笑了笑。

  沒想到睿王卻也是看著她笑了起來,而且還笑得特別好看,是那種眼睛裡也帶著笑意的笑容,然後只見他低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絹帕遞給霍時英:“給,擦擦嘴。”

  霍時英覺得挺有意思,這人這麼一會態度就變了,那種嚴肅強勢的氣勢如冰雪消融般化為無形,被一種溫和的氣質取而代之,她伸手接過絹帕,在嘴上抹了兩下,結果拿下來一看,上面粘了一塊辣椒油,她訕訕的把帕子收進袖筒說:“髒了,回來再還你一塊吧。”

  她雖極力做的自然卻還是忍不住臉上紅了一下,睿王也沒說什麼,笑笑走了出去,兩人走出巷子,走上正街,大街空無一人,一條大道筆直通向前方,他們後面跟著兩輛馬車,還有呼泱泱的一幫隨從,這架勢霍時英估計要是被五城兵馬司的人碰見了是有的要熱鬧的了。

  睿王卻步履從容,走上大街後有一會他才開口,卻是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你今天可是第一次接觸風月之事?”

  霍時英知道他這話說成大白話就是問她今天是不是第一次逛jì院,霍時英覺得這個睿王有點奇怪,她就是再像個男人,可終究她還是個女人吧,雖然大燕朝是有小官坊之類的場所存在,但這種事也不好拿出來當面問的吧,不過他這樣問倒是讓她想起一段趣事,她笑著道:“也不是,好幾年前在嘉定關的時候配合軍務處整頓軍紀,曾經到jì院裡抓過嫖jì的士兵。”

  “哦?”睿王扭頭看過來,似乎很感興趣。

  霍時英倒是忽然覺得這種事說的詳細不太體面,遂敷衍著帶了過去:“其實就是做做樣子,邊關清苦,士兵們也有七情六慾,不好太過壓抑,抓了幾個小將領交差了事了。”霍時英說的簡單其實當時的盛況是非常驚人的,她連光著屁股跳窗逃跑的男人都抓過。

  睿王倒是也沒再向下追問,只是笑了笑就轉了話題:“我今天追你來,卻是想問你為何對江南船塢之事如此感興趣,因剛才韓大人在場,廖忠信畢竟是他的表兄有些事情不好當面說給你,又怕你明日當真約見了廖忠信所以才匆匆追來。你可否告訴我你到底要用江淮的船塢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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