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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端著碗的手停在半空,看著對面的霍真愣了一下,霍時英在涼州被衝上岸走了兩天就明白了當時霍真為什麼一定要她在盧龍寨堅守三天了,他用這三天的時間當了一回劫匪,涼州地面上的所有豪族士紳都被涼州軍鏟地皮一樣的搜颳了一遍,這邊邊關一動兵,涼州軍馬上就放出要撤退的消息,那些豪族當然聽見風聲就拖家攜口的跑了,他們前腳一跑霍真後腳就端了人家的錢倉,米庫。他這一路下去三洲被他搶了一個遍,涼州軍一戰未打,跑的最快搶的最多,他們做了羌人的先鋒先把自己人搶了,三洲各州府兵馬倒是據城死戰了幾場,對涼州軍是咬著牙根的恨,民意也怨氣衝天。

  “你還要搶揚州?”霍時英問他。霍時英一下子想到的太多了,這個時代能成為讀書人非常的不容易,朝廷的官員基本都出自各地氏族的子弟,霍真搶了三洲得罪了至少朝廷里三成的官員,而揚州地處江淮一帶自古就是出文人的地方,每年科考大舉之年全國考中的考生十之七八都是出自這裡,霍真要是再把江淮也搶了,那他算是把整個朝廷的官員都得罪完了。這本不是應該霍真幹的事,這應該是坐在龍椅上皇帝幹的事,可皇帝不能這麼幹,他要這麼幹國家就要亂了,可國家沒有錢,還要打仗,霍真就只能替皇帝幹了,那麼他幹了以後又會怎樣?他是皇帝的替罪羊,無論他這次在對羌人的這場戰爭中立了多大的功,百官都會踩死他。霍真這算是舍己成人了,他這麼做可能下場會非常悽慘,但他也會在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霍時英看著霍真的眼神充滿驚訝,她可從沒在她父親身上看出有名臣忠義的氣魄來。

  頂著霍時英驚愕的目光霍真卻輕鬆的笑了,他也扒拉著碗裡的飯菜道:“揚州肯定是要搶的,能不能把羌人趕出去這裡是關鍵,你裴伯伯這人我還是知道的,他這人少年時就是一個激進的人,這些年官場磨掉了他的銳氣,但血性還是在的,今天他要是跟我客客氣氣的,那這事還真不好辦,但他今天砸了我一硯台,明天他就該設宴請我了。”霍真邊說著還狡猾的笑了起來。

  這邊霍時英卻心情沉重,自見面起第一次開口叫了霍真一聲爹:“爹,那霍家怎麼辦?”

  霍時英看著她無所謂的笑笑:“我們家也給他們家守了五代的國門了,到我這一代就算了吧,後世子孫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只要我下去了,皇上顧著一些舊情想必也不會為難霍家,再說你大哥是他姐夫,你二哥身體又不行,繼承了爵位最多就是能守成,沒有什麼威脅,而且你只要能在朝堂上立足,霍家就不會垮掉。

  霍時英心裡發沉,對面坐著的是她爹,他就是再荒唐也是她爹,這人前前後後都想到了,卻是沒說他自己會如何,她悶頭拔了幾口飯道:“今天我這來了個人,說是涼州的巡察使,叫韓棠,我這當時有點事沒說成幾句話他就走了。”

  “嗯。 我聽唐世章說了,他來了揚州好幾天了我沒顧得上應付他,今天他跑到太守府去正好趕上我正跟你裴伯伯鬧著,唐世章就把他支到你這來了,這人不簡單,你老師把他支到你這裡也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跟他搭上關係的意思,以後你回了京里也好有個進退。”

  霍時英想著下午的情景,心下想這麼個照面怕是有些糟糕,她沒跟霍真說下午月娘的事情,岔開話問道:“這人什麼來歷?怎麼個不簡單法?”

  霍真平時飲食很有節制,這時已經吃好,月娘給他拿來手巾,他擦擦嘴笑道:“韓棠這人啊,說起來我本應該和他有些淵源的。”

  霍時英的抬頭看他,霍真邊擦著手邊跟她說:“這人出身涼州,十八歲高中嘉熙二十三年二甲進士,現任光祿寺卿,他今年才二十七,好傢夥!從三品的官職,不得了吧?可你要知道他爹是誰就不會覺得不得了了。”

  “他爹是誰?”霍時英應景的問了自己爹一句。

  霍真坐在那裡喝著月娘端給他的茶水跟霍時英閒話一樣的說:“他爹是右相韓林軒,我跟韓林軒還是有點關係的,韓林軒本是江淮人士,也是進士出身,他三十多年前做過涼州通判,上任的時候曾經特地上府里拜會過你爺爺,你爺爺給我們引見過,後來也多有來往。這人在做涼州府通判的時候跟家裡主母的丫頭有了染,後來丫頭被主母趕了出去,十個月後生了韓棠,而那時候韓林軒已經調任離開涼州了。”

  “你說我和韓林軒認識,要是當初我初到涼州的時候韓林軒能跟我打個招呼,說他有個兒子在涼州我能不照顧一些?”

  霍時英這才明白原來她爹說的跟韓棠的淵源是在這裡,暗地裡撇了撇嘴。

  霍真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韓棠母親的家族早就敗落了,被賣出去的丫頭又被主家趕了出來,名聲也壞了誰還會管她,你也知道涼州那個地方,地荒戰亂的,百姓疾苦,那丫頭墜入娼門,把韓棠養大成人,還讓他讀了書,自己卻早早累死了。真是不容易。”霍真感嘆一聲:“韓棠十八歲高中,韓家才把他認了回去,進了韓家的族譜,從此一路高升,卻是聽說他也和韓林軒處的不錯。”

  霍時英聽她爹說完,埋頭吃完碗裡的飯,然後把碗一推,看著桌上的殘羹剩菜垂著眼皮沉思,霍真端著茶碗老爺一樣在屋裡踱步消食,月娘上來拿毛巾給霍時英擦嘴,她才忽然回過神來,自己拿過毛巾抹了抹嘴。

  霍真跺了兩步走到霍時英跟前站定,望著她道:“此人的胸襟,城府如何?時英你自問可比得上?”

  霍時英接過月娘的茶碗,頓了頓老實的回答:“我要是和他一樣的長大,確實是比不上他。”

  月娘上來撤桌子,霍時英起身給她騰地方,她剛站起來走了兩步正好就走到了霍真的身邊,霍真側過身來忽然笑笑,一腳就揣到她的膝蓋上:“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彎個腰你能死啊?我還沒那麼對你吶,跟我治氣這些年。”

  霍時英當然沒什麼事,晃都沒晃一下,安安穩穩的走過去又坐下。

  父女倆上下首都坐下來喝茶,霍真吹吹茶碗的里的茶葉末有對霍時英說:“趁你這兩天歇著,就幫我招呼一下這個人吧,我這沒工夫應付他。”

  霍時英端著茶碗垂著眼皮道:“招呼一下倒是簡單,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你還是要跟我說一下。”

  霍真也沒看霍時英,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很快就說道:“什麼都不要隱瞞,他想看什麼你就給他看什麼,他問什麼你就告訴他什麼,一點都不能瞞著,至於人家沒問的你也不要湊上去多說,知道嗎?”

  霍時英抬頭看坐在上首的霍真,眼神有些深沉,她把茶碗輕輕的放回桌上道:“行,那我心裡就有數了。”

  霍真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說完正事,父女倆一下子就沒話了,霍時英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腰背挺的跟桿槍一樣的筆直,微微垂著頭,很恭順的樣子。霍真有心跟她說點別的什麼,可還真張不開口,他這個女兒太正經了。

  說句老實話霍真自認為對霍時英是最上心的,他有十幾個孩子,可除了跟王妃生的兩個嫡子以外其他的孩子連長什麼樣他都沒記住,霍時英他從小帶在身邊,十歲之前這孩子還跟他親點,可後來他把她遷出府讓她單過以後就成這樣了,跟他一板一眼的,還聽話,看她有時候看他那眼神,似乎是想遠著他,可霍真最懂女人的心思,看著想遠著他其實是想讓他靠過去,可他要真貼上去,她又躲的遠遠的,鐵桶一樣把自己圍得的正經莊嚴的樣子,這跟他別彆扭扭的好多年了。

  霍真看了始終垂著眼皮的霍時英一會,轉回頭看著月娘道:“去跟外面的人說,我今晚上就留這歇著了,讓他們明天早點來接我。”

  霍時英低頭喝茶,看著腳底下。

  “哎,我這就去。”月娘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月娘一出去霍時英就不想再坐了,她把茶碗輕輕往小桌上一放對霍真道:“爹,你歇著吧,我走了。”說完她站起來就要走。

  走到門口霍真卻又叫住了她:“你那個伺候的小廝,那個叫小六的也回來了,我先放在我的帳里了,你這邊還要不要他伺候,我讓他過來吧?”

  霍時英停了一下腳步,背著身說:“送過來吧。”然後先掀開門帘就走了出去。

  霍時英出了堂屋門站在台階上,廚房裡燈火通明,月娘正指揮著兩個小廝燒熱水,準備浴桶,囑咐完了她又腳不沾地的跑回廂房,點燈,薰香,鋪床,一身輕快的轉來轉去像要能飛起來一樣。霍時英站在陰影里,她來回都沒看見她。

  霍時英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心裡微微煩躁,她見不得月娘這樣,她從小沒娘,把月娘當了自己的親娘,霍真要是對月娘好,那她也沒什麼說的,問題是霍真似乎從來不把他身邊的女人當回事,就是在涼州那麼一個荒涼的地方他都沒閒著,雖然這些年他倒是再沒往屋裡抬過人,但邊關的舞娘,人家送的丫頭什麼的他可從來沒斷過,月娘已經老了,霍真是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會偶爾還在月娘的房中留宿,這些事不能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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