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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一直覺得只要是個人就都要有點毛病,就像月娘一見著她爹就腿軟,就像她每次大戰之前一定要跟秦爺聊一聊才能心定。

  秦爺這人從正常角度上來說不是個好兵,他這種兵每個軍隊裡還都有,這種兵都有很長的軍齡,甚至做過很多種兵種,非常熟悉軍隊的編制制度,善於轉空子,上層將官不好管理,卻在低級士兵中有不小的威望,而且這種兵都有一個通病不求上進,好酒,好女人,所有的軍餉基本都貢獻在了這兩方面。可也就是只有這種兵才會在面對羌人鐵騎的正面衝擊時不會腿軟,不會逃跑,他們見得的多了,打的多了,神經早就被磨得麻木了,他們知道怎麼拼命,也知道怎麼打仗。

  霍時英和秦爺認識了有十年,是秦爺教會了她在軍隊裡怎麼立足,怎麼活下去的。

  當年霍時英十二歲守城門,一個門洞裡兩隊兵,十二個人,沒人願意理她,因為誰都知道她是將軍的女兒,軍隊裡忌諱有女人,可她出身高貴又不能明著欺負她,所以所有人就都孤立她,當時只有秦爺敢欺負她,秦爺當年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老兵油子一個,偷懶耍滑,喝酒打架,搶她的吃的騙她的軍餉,很壞很賤的一個人。

  當年燕朝的軍隊積弱,各個關口全依靠著堅固的城池打防守戰,原來的時候羌人在嘉定關周邊的村落搶掠,燕朝巡邏的軍隊碰見了,望風十里就開始逃。可就是這個很壞很賤的一個人,卻在幾次巡邏的遭遇戰中,拉著霍時英裝死,帶著她逃跑,幾度救她於生死之間,也是他帶著霍時英跟人打群架,偷喝酒,跟小兵耍錢賭博,讓軍隊裡的下層士兵都習慣了有這麼個女人的存在,也不當她是個女人,也是這個人告訴霍時英打仗的時候沖的狠的是死的快的,想博出功名先要知道怎麼活下來。

  霍時英跟秦爺認識了十年,秦爺從當年的秦哥變成了秦爺,還是老兵油子一個霍時英和他的關係亦師亦友,每逢大戰霍時英都要跟他聊聊心才能定下來。

  霍時英回營房,小睡了一覺,掌燈的時候小六把她叫了起來,洗漱完小六剛把晚飯擺上桌,秦爺踩著點跟著通報的小兵就進來了。

  軍營里沒什麼精緻的吃食,一大盆油燜羊蠍子,一盤白饃,秦爺進屋就自己奔著飯桌去了,小六很知機的悄悄帶上門出去了。

  霍時英洗乾淨手,收拾停當坐下來的時候,臉盆大的一盆羊蠍子已經下去了小半角,秦爺吃的滿嘴油,抽空抬頭看了一眼霍時英,又低下頭跟狗搶食一樣使勁往嘴裡扒拉。

  當兵的吃飯都一個毛病,用最少的時間吃下最多的東西,咀嚼功能有時候對他們來說是多餘的。霍時英做了多年的小兵,知道下層士兵的伙房裡是怎麼回事,她沒跟秦爺搶,自己干啃著白膜,看著秦爺吃。

  秦爺吃飽了,起身跑到霍時英的公案上到了一大杯茶水,一口灌下,站那撐著腰滿足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然後端著杯茶水慢悠悠的走回來,往那一坐跟個大爺一樣。

  霍時英就著盆底的一點肉湯沾著饅頭吃,抬頭瞥了他一眼問:“秦爺,想過以後要是不打仗了,有朝一日你解甲歸田了,幹什麼嗎?”

  秦爺嘻嘻一笑:“那感情好,這要是不打仗了啊,朝廷有規定,服役二十年以上的老兵退伍以後有二十兩的撫恤銀,脫了軍籍回鄉還能分幾畝地,到時候我有錢有地蓋上兩間瓦房,娶上個媳婦,再給我生個兒子,這輩子我也就知足了。”

  霍時英被他逗笑了,奚落他:“就你這樣的,有姑娘願意嫁給你嗎?”

  秦爺臉皮厚的一點也不覺得丟人:“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娶不到,那寡婦我還娶不到一個嘛?”

  霍時英被他的厚臉皮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是是是,你能娶個寡婦,寡婦。”

  霍時英笑著笑著,臉上忽然就風雲忽轉,她定定的看著秦爺道:“秦爺幫我去把凜河上的水壩挖了吧。”

  秦爺愣了一下,然後從椅子上跳下來,緊了緊腰帶說:“行啊,什麼時候?”

  霍時英吃完手的我饅頭,站起來悠閒的拍了拍手裡的饅頭渣說:“羌人的大批人馬正集結著往盧龍寨這邊過來,今夜子時之前,他們的前鋒會到達脊山和關雲山的關隘處,你要看準時機掘堤,傷他們的人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要把路堵上。”

  秦爺想了想很為難:“脊山和關雲山關隘寬有二十丈,入秋以來盧龍寨就沒有下過雨,山上的泥土干,吸水,要引起山體塌方滑坡不好辦,把水壩挖了能衝掉他們一兩千人馬沒問題,但是要把路堵上,不好辦,估計水過了能留下些碎石,稀泥,馬不好走,但他們清理一下還是能過來的。”

  霍時英點點頭:“我知道,堵路是堵不住他們的,就是關隘全部封死了他們翻山也一樣能過來,只要在關隘那裡留他們到明天的卯時就可以了。”

  “那可以。”秦爺什麼也不問,向霍時英一攤手:“令牌拿來吧,我不能一個人去挖吧?”

  霍時英笑著把腰間的令牌摘下來,放到他手裡:“什麼也不問?”

  秦爺直搖頭:“我知道,軍機,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的,不過有一點我倒是真想問問,你是不是三年前就知道有今天啊,凜河離著盧龍寨可是隔著一個山頭吶,三年前你說怕盧龍寨缺水,帶著人在上游修了水壩,可盧龍寨可是不缺水的啊,城裡自己就有水井。”

  霍時英長吁出一口氣,回身望著身後懸掛著的地圖說:“打仗哪裡有那麼多投機取巧的,很多的時候打仗就是看哪方準備的更充足,盧龍寨這個地勢,敵軍來犯沒有開闊的地勢迎擊,只能占城死守,能用的能想到的都要因地制宜的用上,修水壩我前面兩任邊軍都提出過,但那時候朝廷的注意力放在了西疆,這邊的邊軍軍餉都發不出來,哪來的錢修水壩。再說這種修了就是為了將來拆掉的工事,誰給你錢修啊。”

  霍時英說完回身推了推秦爺:“行了,你趕緊去吧,到你營里點一百人馬,衛放要是問,你別告訴他,讓他來找我。”

  “行。”秦爺把霍時英的令牌揣進衣服里,走到門口忽然又迴轉身:“奇葩,你剛才說以後要是不打仗了,是不是以後真能有不打仗的一天?”

  霍時英望著他但笑不語,秦爺一拍門框道:“奇葩,我信你,我們都信你。”

  霍時英玩笑著抬手向秦爺扣了一禮:“時英承蒙各位軍爺多年不棄,多謝了。”

  秦爺也嬉笑著抬手扣了扣:“不謝,不謝。我們可都想看著你成大燕朝的第一個女將軍吶,奇葩這名可不能白叫了這麼多年。”

  “奇葩”總算把秦爺打發走了,霍時英嘴裡嚼著這兩個字搖頭直笑。

  軍旅生活清苦,將官一般都會容忍士兵在背後搞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奇葩這個外號是秦爺給霍時英取的,大燕朝宗制慎嚴,女子不能考科舉不能入朝為官,雖然朝廷還是會有一些微末小吏的職位留給女子,比如監獄中看管女犯的牢頭,各王府還有大內那些世襲的御廚,還有一些醫官,但能有小吏職位的女子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至今女子在能在小吏上熬出頭的燕朝開國一百三十多年以來就只有大內的一個四品女醫官。

  霍時英是個女人,雖然只是一個邊城守衛從五品的都尉,但已經是前無古人了,奇葩這名號她也擔得起。

  秦爺走了,霍時英馬上打發小六去召集人手來開會,盧龍寨常駐守軍有兩千,還有一個編外的騎兵營三千人,騎兵營每三個月跟嘉定關換防一次,霍時英平時有訓練權,戰時沒有調遣權。

  來開會的是常駐兩千守軍的最高將官,一個算是霍時英的副手,守御馮崢,兩個校尉盧齊和衛放。

  霍時英辦公的地方有一張長形的會議桌,霍時英趁著他們沒來之前,坐在主位上喝茶,等他們,盧齊和衛放霍時英帶了他們兩年,這倆人反而來晚了,最先進屋的是馮崢。

  馮崢是個文弱青年的樣子,身材高高瘦瘦的,臉上的皮膚常年呈現一種只有多代的貴族才能養出來的青白之色,不像個邊關的武將,比較像深宅豪門裡的貴族公子。這人也確實出身豪門,家裡是淮東的豪族,父親在朝中任同知樞密院士,官拜正二品。

  馮崢這人,他家原來是從小請著西席,灌輸的都是四書五經,按著文人路子培養的。可這孩子到了十七八歲的青春期,忽然就叛逆了,有一天忽然幡然醒悟,要棄文從軍了,馮崢家這一支子息單薄,只有馮崢這麼一個獨子,家裡鬧翻了天,最後老子沒折騰過兒子,馮老爺子實在無法拉著老臉求到了霍真這裡。

  原來馮崢一直在嘉定關霍真身邊做著文職,但文人都有個毛病,好清高,這人律人律己都嚴,身邊將官和他來往的少,下層士官他毫不通情,懲辦起來不知道個迂迴,結果就落了個下面的人都恨他,上面的人都不喜歡他,人緣差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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