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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側耳靜聽,長眸透出薄冷的狠意,幽光清沉,這一刻仍是那般好看。他該在金陵風流快意的活著,笑謔山水,傲然來去,擷落芳心無數。

  cháo水般的shòu群過盡,又過了好一陣,四周漸漸響起細微的沙響,仿佛細鹽灑落在無塵的宣紙上,又如一陣忽然襲落的雨,漫山涉嶺而來。

  蘇雲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感覺身畔人的心跳同樣激烈,隨著沙響越來越近,封在dòng口的蕉葉上終於現出了幾個黑點。

  黑點的長度近乎半個指節,頭部近似方形,乍看有幾分似胡蜂,觸角有節奏的晃動,六隻足肢輕抖,似乎正在嗅辨蕉葉上的氣息,遲疑的爬了幾步,忽然逃開了。

  短短的一瞬,兩人的衣服全汗透了。

  後續的蟻群紛至沓來,沒有一隻能在蕉葉上立足,紛紛繞過樹dòng向前爬去,沙沙的過蟻聲足足響了小半個時辰,遠處開始傳來少數奔逃力竭的野shòu被蟻群淹沒的慘號。一張柔韌的蕉葉,隔開了生與死的分野。

  作者有話要說:  倫家也是寒cháo中的南方銀啊,不知為毛昨晚居然熱醒了,深感奇怪

  不造是不是有某種神秘的力量突然降臨。。。

  評論過兩萬咯,好激動,這個數字已經比夜行和薔薇加起來還多了

  淚流滿面的致謝,最近還有好多親辛苦的補分留評,一個個吻過來,蹭胸撲倒

  不過雙更真是不成,本來也沒幾章了,嚶嚶嚶,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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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文至此阿落倒下了,閨女好辛苦,接下來能不能活全看男主咯

  求船的親好歹把口水先擦一擦,主角很忙逃命為先2333

  ☆、曼荼三千

  赤魃乘著天馬在騷動的森林中疾馳,不時還要應付shòu群的攻擊,耗了諸多力氣,終於趕到奴侍環繞的阿蘭朵身邊,一把奪下了古笛,厲聲斥喝。“你莫不是瘋了!竟然為這種事動用禁術!”

  阿蘭朵長時間吹奏,精神消耗極巨,嬌顏早已蒼白泛青。

  赤魃一手扶住yù墜的嬌軀,兀自氣怒,“你可知各村寨成了什麼模樣!都道黑神發了怒,降下了神罰!何況這禁術極損心血,你連命都不要了?”

  阿蘭朵顫巍巍的喘息,恨意極深,“他們毀了聖蛇,我要那兩人死!”

  聖蛇形同教主的象徵,這一折非同小可,尤其阿蘭朵還未繼位,神教自古以來,從未有就任時不見聖蛇護佑的。赤魃也變了顏色,蹙著濃眉半晌才道,“無妨,西南是我們的地方,自有辦法將那兩人擒住,禁術萬不可再用。”

  阿蘭朵氣苦,眼淚都淌出來,“要到什麼時候,我等不了。”

  她一慣爭qiáng好勝,如一朵明艷刺手的野玫,如今憔悴支離,含淚飲泣,看得赤魃心頭生痛,不顧她的意氣掙扎,qiáng行將她抱上天馬,一路驅馳轉回教中。

  直到將她抱入臥房,揮退了奴侍,赤魃這才軟下話語安撫,“不過是稍延兩天罷了,山林浩渺,他們又無外援,逃不了多遠,我必會讓你一解心頭之恨,莫要再莽撞行事。”

  一想到這次大亂後的安撫,赤魃就隱隱頭疼。若是乘huáng和滅蒙還在,教內安定無虞,外部的紛亂便不足為患,然而眼下教內惶惶,阿蘭朵又擅用禁咒亂了外寨人心,收拾起來可是麻煩得緊。

  越是回想阿蘭朵越是深怨,“我要他們被萬蟻噬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赤魃豈有不恨,自是滿口應允。“那是自然,捉到了怎樣處置都由你。”

  阿蘭朵恨恨的想了十餘種酷刑,才勉qiáng聽得進赤魃的勸哄,也知道這個關頭唯有倚仗他,“這些人個個包藏禍心,終還是你最可信。”

  赤魃雖然也惱她貪於美色,盲目輕信才弄到如此地步,但再責備也無益,轉而遷怒於滅蒙,“都是滅蒙那個老貨引láng入室,活該萬死,這世上只有我凡事想著你,依我的主張行事,一切自會妥貼。等事qíng平定了,我讓人籌辦一個盛大的繼任典儀,風風光光的讓你承了教主之位,一併懾服西南各寨。”

  阿蘭朵的qíng緒終於緩和了一些,由著赤魃擁入懷中。

  這一連串的折騰,赤魃如何不累,此時哄得佳人順服下來,心緒一松,又見明眸泛紅,嬌顏含怨,別有一番憐人的qíng態,就勢吻了上去。

  阿蘭朵哪有心思,但今時不同往日,不得不虛應一番。

  玲瓏香舌嘗起來格外甘美,赤魃更為yù動,正要再進一步,忽然一陣眩暈,望出去鬼影幢幢,阿蘭朵嬌美的臉龐詭然而變,尖牙爆長,一雙青黑的縴手猝然向他扼來。

  赤魃駭然大異,一掌擊出去,震得女鬼飛起激撞到牆上,兀自未死,又猙獰的撲過來。女鬼的力道極大,一時竟然弄不死,反而在他臂頸都劃出了血口,赤魃越發怵恐,使足了力道扼住女鬼頸項,直到聽見咯拉的斷裂聲,一隻血紅的軟蟲驀然從女鬼的斷頸飛出來,閃電般撲入他口中噬咬,赤魃大恐,兩指伸出口中,捏住滑溜溜的蟲體拼足力道一扯,五臟六腑瞬間劇痛,一股又腥又鹹的液體湧出來,眼前化為一片漆黑。

  兩個時辰後,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迸響,一名小心翼翼入內稟事的奴侍連滾帶爬的逃出,恐慌和惶亂如氳疫炸開,飛速在教中擴散。

  數里外,空寂的神殿靜謐無聲,天窗漸黯,神潭猝然紅漿翻動,一隻血紅的手攀上了池沿。

  蟻群過盡,樹林空dàngdàng的沒有絲毫活物的氣息。

  左卿辭從樹dòng中出來,背著蘇雲落朝另一個方向行去,一路所過,屢屢見到被蟻群啃得發白的野shòu骸骨。

  背上的人依然體溫炙熱,氣息時斷時續,左卿辭望了一眼,“這種馭蟲之術著實厲害,阿落剛才可有害怕?”

  蘇雲落的意識半昏半沉,含糊道,“不要——阿卿被吃——”

  左卿辭不知想到什麼,泛起一絲微笑,“只讓你吃好不好?”

  她混混沌沌的聽進幾個字,“吃我好了——不要吃你——反正——快死——”

  “你若死了,我就去殺了蘇璇。”左卿辭輕淡的截斷了話語。

  這一句激得她腦子一醒,連昏沉都退了三分。

  “或者再把他弄瘋也不錯,反正他也瘋過一次。”左卿辭冷冷道,“或許還能有一個傻子豁出命為他尋藥。”

  她急得想說什麼,又胸悶氣促,只能慢慢道,“——不要——”

  “那就別死。”左卿辭拾起一根粗枝拄地,儘量讓步子穩一些,“我解不了毒,不過你有佛叩泉護住心脈,又在神潭中qiáng固了筋絡,說不定能扛過去。”

  他竟然用師父相挾,她又氣又惱,然而終是抑不住體內的毒,漸漸昏了過去。

  這一昏迷持續了數日,時醒時亂,迷迷糊糊間只覺肢體刺痛,異常難熬,疼起來甚至恨不得將手腳都剁掉,在忍不住慘叫痙攣的時候,總有人按住她。她忘了是誰,被動的咽下各種qiáng灌進來的東西,有時是果泥,有時是水,有時是某種腥鹹的液體。

  浮浮沉沉了數日,她終於睜開眼,依然身處密林,暗淡的火光映出了朦朧的景象。

  左卿辭持著一卷碧色的葉子,用水為她沾潤枯澀的唇,“醒了?”

  喉間連吞咽都十分困難,她勉qiáng飲了一點水,忍著痛看向火堆,不知他怎敢在林間引火。

  左卿辭看出她的疑惑,“阿蘭朵與赤魃大概已經死了,血翼神教自顧不暇,加上那場shòu亂,各村寨無人敢外出,不妨事。”

  她怔怔的呆住了,連疼痛都忘了。

  “血翼神教本就長於弄毒,尋常的法子未必有效,反而容易bào露自身,所以我一直不曾下手,最後才給阿蘭朵用了十方夜羯。”好容易見她醒轉,左卿辭放下葉片將她攬入懷裡,觀察她的氣息和面色,一邊解釋,“出教前又送了赤魃一枚金臂環,內嵌的紅寶石有一枚是假的,裡面的赤瀾骨遇熱會逐漸浸入體膚,一旦與阿蘭朵相親,兩毒相混就成了曼荼三千,會引發幻覺和狂bào的殺意,至死方休,近一陣完全不見追兵,想是奏效了。”

  她滯了許久才明白過來,“你早就想好——要——”

  “星葉對血翼神教太重要,這些人不死,我們很難平安離開西南。”左卿辭沉默了一會,低道,“我原本是想出教暫避,等赤魃和阿蘭朵死後再扶持朱厭上位,局面更容易拿捏。”

  蘇雲落自責又懊惱,疼痛越發厲害,斷斷續續道,“是我——蠢——不肯出教——累了阿卿——”

  她本已虛弱至極,加上qíng緒一激,話未說完已失去了意識。

  左卿辭看了她很久,氣息幽沉,忽然閉上了眼。

  如何能怪她,是他太自負,以為可以將一切控在掌中。

  他生性傲慢,何曾在意過旁人,心下有了計劃,卻不曾與她詳述,屢屢弄昏了省事。她不知究里,兩廂為難,被逼得鋌而走險,中了毒還心心念念護著他——

  篝火寂寂的燃燒,他擁著昏迷的人,喃喃低語,“是我蠢,阿落可怪我?”

  起先,似乎只是有趣,漸漸的越陷越深,他忽然覺得自己變得那樣蠢,簡直不可忍受,冷下心想掙脫那些莫名的羈纏。青龍涎給了他一個機會,可當真正用掉了靈藥,他突然又開始後悔,一日比一日放不下。其實放不下也無妨,她的心思那樣簡單,哄回來並不難,誰想她一頭扎入了焚身烈火,縱是他來了西南,依然挽不住。

  原來命運是這樣難以控制,容不得半點輕謔。

  幽林中,微光映著蒼白清瘦的俊顏。

  蘇雲落的胸口微弱的起伏,無知無覺的昏迷,雙手雙足呈現出可怖的墨青,絲絲深痕宛如死亡的觸藤,沿著經絡一天天向心口蔓延,覆沒每一寸白皙的肌膚。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時候發現居然還有親在等,好吧,今天的一章提前放出來

  ☆、不相棄

  生不如死的疼痛漸漸消失了,也不再長時間的昏迷,蘇雲落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與疼痛一起消失的還有對身體的感知,她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截呆鈍的木頭,連眼睛都被左卿辭以寬葉遮系起來,說是怕光線刺傷了被毒力侵弱的雙眼。

  左卿辭做了一個滑筏,拖著她前行,白晝與黑夜不再有區別,弄不清過了多少天。她什麼也做不了,全靠左卿辭照應,一個養尊處優,毫無武功的人陷在蠻荒的深林,還帶著個不良於行的累贅,煩難可想而知,他卻從不在言語中顯露。

  她很想看他,可左卿辭不許她取下眼罩。偶然的一天,她的肢體似乎恢復了些許力氣,居然能抬起手臂,儘管仍然沒有觸覺,她還是很高興,趁著左卿辭去取水,偷偷掀開了覆在眼上的葉子。

  傍晚的時分,林中的光線柔和朦朧,像半舊的綃紗。

  蘇雲落試了半晌,緩慢的從蕉葉地墊上撐坐起來,這還是中毒以來的頭一次,來不及高興她就呆住了,傻傻的看著自己的身體。

  她已經不認得這具軀體,肌膚裂成了千萬片,□□著赤紅而潰爛的ròu,流出混濁的膿水,十根手指腫爛不堪,掛著絲絲縷縷的腐皮,連乘huáng的藥人都比她更完整。

  蘇雲落木了很久,終於開始尋找,不遠處放著滑筏,堆著幾件雜物,還有一把折斷的腰刀,她費盡力氣爬過去,鈍木的手指剛剛抓住刀柄,身後有人上來將腰刀硬奪了過去。

  她知道是誰,卻不敢回頭,緊緊的蜷縮起來,恨不得鑽到泥地里,將一身腐朽的爛ròu埋葬。

  風是那樣安靜,沒有任何聲音來打破這可怕的一刻,身邊的人俯身將她抱起來,放回了蕉葉上。“別亂動,傷口不能沾上泥塵。”

  她縮著不敢抬頭,努力了很久才發出聲音。“阿卿走吧——我治不好了。”

  左卿辭的聲音和往常一樣,“你能坐起來,已經是在好轉。”

  好轉?好到最後變成一個力大無窮的行屍?她想哭又想笑,顫聲道,“你以前——說過最毒的藥,還有嗎?”

  左卿辭隔了好一會才道,“你想要?那就看著我。”

  她僵了很久,終於抬起臉。

  他還是那樣好看,只是輪廓瘦了許多,形容蒼白,一雙長眸幽暗如鬼。他望著她,慢慢解開臂腕上的綁帶,露出數道赤紅的傷口。

  他受傷了,她下意識的疼了一下。

  “最毒的藥是我的血。”左卿辭半跪下來,平視著她,“每隔幾日我會給你灌一些,你變成這樣,是因為血毒和蛇毒相爭,導致體膚潰爛,毒發於表。”

  她越聽越是驚駭,“阿卿的血——”

  “我幼年中毒太深,靈藥無效,師父以多種奇毒相剋才活下來,連褐蟻都不敢沾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好物。”左卿辭說的很平靜,“你若一心要死,我也防不住,不過最好先想一想,可對得起我耗費這麼多血。”

  她顫抖起來,窒了許久說不出話,摞厲的傷口在他臂上分外猙獰,仿佛劃在她心上。

  左卿辭不再理會她,去河邊用大葉子舀來清水,替她沖洗傷口沾染的泥屑,“既然你已發現,眼睛也不必再罩上,記著不要看qiáng光。”

  她的身體什麼感覺也沒有,覺察不到水流過的涼意,也沒有腐皮掉下來的疼痛,心口悽惋而絕望,“都變成這樣,何必還要——”

  她不能再說下去,否則就是輕賤了他的心血,可千百種悲苦在心臆激dàng,眼淚怔怔的掉下來。

  “我以前覺得世人多愚,執於一些無益的qíng感,反受其累。”左卿辭過了很久才道,將她鬆散的長髮挽緊,避免沾上膿水,“現在才明白是什麼滋味,哪怕你成了這樣,我依然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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