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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為當上侍衛而沾沾自喜的傻瓜,竟然就這樣送了命,納香不自覺的流出一滴淚,將頭偎在夷香肩上,借著體溫驅散心頭的寒冰,“夷香,還好有你,這樣可怕的地方,我一個人怎麼活得下去。”

  遠處傳來開道的鈴響,納香一抬眼,嚇得立刻彈起來,拉著夷香跪倒行禮。

  一群奴侍簇擁著明艷動人的阿蘭朵,娉娉婷婷的踏入了院子。

  阿蘭朵近期還真顧不上中原公子。

  山中搜出了乘huáng的屍體,銀面具下的臉腫脹變形,仍能辨出與當年的中原奴隸形肖,屍體殘留著噬血蠱之跡,顯然是為了救朱厭而死。最大的壓力既去,她的心qíng頓時鬆了五分,只等將滅蒙的幫手和沒本事的朱厭一併尋出來弄死,事qíng即可塵埃落定。

  不過教中畢竟連場變亂,待處理的事務堆積如山,頻繁的清洗使不少職位需要重新核定人選,儘管有赤魃掌控,仍有部分事務需要她共同參與,自然無暇涉及一些綺思幽qíng。

  直到奴侍將訊息傳來,她才想起已許久不曾見過俊雅溫柔的公子,忍不住心旌搖動,覷著赤魃在與長老議事,索性直接來了北域。

  阿蘭朵笑盈盈的睨著那張悅目的俊臉,“這一陣太忙,疏忽了過來,公子可有哪裡不合意?”

  左卿辭淺淺一笑,“我也知這一陣不宜打擾,然而思來想去,還是希望能與阿蘭朵一敘。”

  看來是長久不見,對方有了相思之意,阿蘭朵登時心花怒放,“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左卿辭yù言又止,輕咳一聲,“說來慚愧,我在教中數月,蒙各位大人照拂,心下十分感激。事到如今,想必追殺者已放棄了追緝,不至再有性命之憂,是以想離開神教,擇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

  “你要走?”滅蒙曾經提及過幾句,阿蘭朵並未過於上心,不想這一次他居然當面提及,不由得俏顏略變,“公子既然在教中安樂,何必離去,若覺哪裡不妥,盡可直言。”

  左卿辭笑而不語,長眸一掠,阿蘭朵頓時會意,嬌聲喝令竹屋內的侍奴退下。

  一應人等依命退去了院內,左卿辭凝視著阿蘭朵,瞧得她一顆心忽上忽下,直到玉臉泛紅,他才緩緩開口,“這裡的款奉極是周到,雖然飲食有異,蚊蠅稍多,氣候略為滯悶也無妨,唯獨我心喜的佳人身在咫尺,卻不能稍近,令我委實鬱結難安。”

  溫雅含蓄的公子第一次明白的吐露了心曲,阿蘭朵芳心大喜,眉目生輝,故意不說破,“竟是這樣?不知公子是喜歡哪一位佳人,說出來我定會成全。”

  只見俊顏微側,似帶上了三分薄惱,“聖女何必明知故問。”

  不掩飾的怨責反讓阿蘭朵愈加心喜,她見對方姿儀俊秀,連嗔語入耳都異常動聽,禁不住心神dàng漾,執住他的手,“這有什麼關係,竟要為這個出教?總有機會讓你遂了心愿。”

  她表面似在勸慰,嬌軀卻就勢依了過來,緊緊貼住他,明艷的俏顏□□無邊,別有所待的微仰。

  左卿辭也不避諱,居然順勢擁住她,在紅唇落下了一個吻。

  俊男美女依在一起十分悅目,可惜偏有不識相的人猝然擾了柔旖□□。

  屋外傳來霹靂一般勁聲,仿佛是院子的竹扉被人抽開,阿蘭朵聽出是赤魃的鞭響,面色劇變,立時退後了數步。同一瞬左卿辭以袖拭唇,身姿稍易,從容端正一如平常,曖昧的氣氛瞬時無蹤。

  赤魃一頭衝進來,執著粗長的皮鞭,通身的氣息簡直要燒起來,院內的侍從甚至無人敢通報。

  左卿辭倒是很鎮定,“見過赤魃大人。”

  赤魃根本不理會,並指怒戳,幾乎釘上阿蘭朵的鼻尖,“你瞞著我就為來會這小子?”

  阿蘭朵被他空前的盛怒所驚,嬌容微變,“我來問一問近日這邊可有異常,有什麼不妥?”

  “好,今日我將這裡抽平了,你也無須再勞神耗心思。”赤魃心氣狠戾,殺意大盛,也不多言,烏沉沉的長鞭一抽而過,勁力異常可怕,一張木桌登時碎為粉屑。

  阿蘭朵第一次覺得完全控他不住,抑住心驚ròu跳,qiáng自鎮定道,“我與公子議事罷了,又沒做什麼,值得你這般大動肝火。”

  赤魃怒火洶然,一臂將阻攔的阿蘭朵推了個踉蹌,“將下人全趕出去,孤男寡女在竹屋裡議事?你當我是傻子?”

  赤魃言行粗蠻無忌,連對阿蘭朵也毫不客氣,左卿辭立刻覺察qíng形不妙,無形的退了一步,“大人誤會了,我——”

  不等他一句話說完,黑色的鞭影挾著銳風橫掠而至。

  鞭風壓得呼吸一窒,激起的勁力凌厲如刀,甚至連退步都不能,存心要將他抽為兩段。左卿辭知道自己避不開,又不能在此時現了破綻,一咬牙正待硬受,突然一個纖細的影子撲過來。

  時間似乎靜止了,唯有鞭子擊在人身上沉悶的擊響。

  覆在他身上的柔軀被擊得一彈,衝力讓兩人一齊跌出丈外,她緊緊護著他,什麼聲音也沒有,墨藍的眼瞳驚人的拗亮,一線血絲順著唇角靜靜滑下來。

  阿蘭朵駭然尖叫一聲,直到發現鞭子擊中的是一個突然撲出來的女奴,這才緩了心跳,也有了主意,“哪來的孤男寡女,這女奴就在一旁,我真要做什麼,還會留她在房中?”

  兩人談話的側廂就是火塘,被一堵半牆遮擋,想是這女奴反應慢了未及退下,見了鞭子倉惶撲出來護衛,正好給了阿蘭朵辯解的說辭。

  赤魃見一鞭只擊中了一個不知死活的女奴,大為不快,待要上前被阿蘭朵攀住腰,凹凸分明的嬌軀緊貼上來。

  “你若不信,只管去問外頭的人。”阿蘭朵qíng知這時再不著力相求,心上人性命難保,也顧不得面子,嬌俏的臉龐多了七分哀怨,若泣若訴,“你為一點誤會在這裡打殺,旁人怎麼看我,我還如何服眾當這個教主?”

  她這般低聲下氣還是首次,赤魃手邊不由得略略一慢,後一句又說入心坎,頓時減了幾分狠辣。

  他橫了她一眼,當真收了鞭子去訊問外頭的奴侍,那些奴侍嚇得心神yù裂,道出中原公子有意辭去,這倒是讓赤魃頗為意外,也失了再動手的理由,他凶戾的掃了一眼樓內,喚過阿蘭朵揚長而去,留下竹樓一片láng籍。

  阿蘭朵哪還敢違逆,臨去時匆匆對公子拋了個眼波,半是安撫半是歉意。

  一場劫難過去,四周異常安靜,左卿辭低啞的喚了一聲,懷中人沒有反應,扣著他的細指還帶著殘留的力道,隨著他起身,她身體軟軟的滑下來。

  他的手觸過她的背,不自覺的輕顫起來,猩紅濕熱的血染了半掌,瀝瀝的順著指尖淌下。

  ☆、從君令

  可怕的疼痛攫住了每一分感知,呼吸滯澀而困難,高熱所致的混沌讓她似醒非醒,一切都不真切。她覺得自己好像跌入某種幻覺,分不清榻邊的人影是真實還是虛妄。

  直到有人執住了她的手,俯下來看著她,氣息是那般熟悉。“雲落醒了?”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俊顏,她的指尖一點點觸上他的臉,用了許久才確定他無恙,忽然間放鬆下來。

  “傻子。”停了很久他才出聲,“你忘了我有玄明天衣。”

  蘇雲落鈍鈍的眨了一下眼,她確是忘了,不過玄明天衣也難以化解鞭上沉重的勁力,挨實了他仍逃不過骨斷筋折。

  他凝望著她慘白的臉,目光掠向她的背。即使有真氣護體,她依然被抽得肌膚翻裂,血ròu模糊。眉梢仿佛被什麼刺痛般一動,他的聲音極溫柔,“金針封脈的時效過了,會有些疼,你的左胛骨又裂了,不要妄動。”

  高燒讓嗓子澀疼,她動了動唇,過了很久才掙出聲音,“別怕——我會——護著你——”

  他靜默了好一陣,“哪怕我一點用沒有,雲落也護著?”

  他的氣息似乎有些異樣,她費力的彎了彎指,觸碰他的手,“阿卿——為了我來這——不能受傷——”

  不知他想了些什麼,只聽微啞的聲音道,“你叫我什麼?”

  她有點茫然,神智恍惚不清,眼前的影子越來越暗淡,“——阿卿——”

  掌心托著她冰冷的指,弧形的長睫低垂,過了許久,室內響起微語,“阿卿?我是阿卿?”

  赤魃的一鞭著實威力不小,如果是普通女奴,大概已殞命當堂。蘇雲落雖然外傷慘烈,但好在運氣護住了內腑,又有左卿辭細緻的照料,癒合得比預期要快。一晃過了十幾日,她背上的傷已結了痂,痛楚也輕了許多。

  誰也不曾提及當日的變故,但都清楚多留一日就多一份危險,蘇雲落翻來覆去的盤算,怎樣也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前兩日被左卿辭發現她試圖溜去蠆dòng探查,雖然他罕有的不曾發怒,也沒有出言刺責,卻連一點空隙也不給了,日頭一落她就身不由己的睡去,日上三竿才又被弄醒,全無抗拒之力。

  這樣好看的人,偏又這樣qiáng橫,蘇雲落有點喪氣的伏在枕上。

  左卿辭正低著頭,力道恰好的替她按捏腿上的筋絡,側顏的線條清俊分明,神qíng專注,蘇雲落鬼使神差的想起前事,冒出一句,“我記得第一次敷治冰華承露的手法好像不大對勁,後來你也未再用,是假的?”

  左卿辭捏壓的指下一頓,也不避諱,“不錯,那是專用來讓你分心的。”

  果然是個騙子,她默了一陣,“段衍不見了,是被你殺了?”

  左卿辭嗯了一聲,她接著問,“既然你是huáng泉引,要殺段衍並不算難,為什麼還要召集多人前往?”

  “殺段衍不難,難的是取圖。對蜀域三魔這種修為高深,經驗十足的老江湖,又是三人互為支援,很難讓他們同時中伏。”左卿辭也不避諱,不疾不徐的解釋,“何況要洗刷晴衣被段衍所欺的流言,我必須以靖安侯府的身份行事,若無人協助,單憑一已之力成功,未免太過可疑。”

  蘇雲落明白了一點,又道,“驛館被圍的時候,假如我不曾去尋雪姬,你會怎麼辦。”

  左卿辭避重就輕,替她加了一個軟枕,“好在你去了,自然不用再想其他。”

  見他不答,她更覺蹊蹺,想了半天忽的心口一跳,望住了他。

  左卿辭微笑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她無由生出了寒意。

  “怕了?我當時確曾想過,假如身份泄露,五個人一個也不能留,誰知後來會對你別有心系。”見她許久不語,左卿辭一挑眉,“我本就是這樣的人,如今你後悔也晚了。”

  也不是怕,只是難免震駭,蘇雲落悻然道,“難怪我總覺得你有些不對。”

  聽她這樣一說,他卻是來了興趣,“何處不對?”

  “你的風儀太完美,哪怕是對一個賊,全然不合常理。”她搖了搖頭,“謝離說大偽如真,大惡若善,大佞似信,果然不錯。”

  這一番貶損讓左卿辭啼笑皆非,他哼了一聲,“你又如何,大愚若智,大拙若巧,看起來像個聰明人,內里最蠢不過。”

  從前被他這般嘲諷,蘇雲落必定不敢接話,近日他性子極好,她也大了膽子,“那你為何不喜歡聰明的,偏喜歡笨的。”

  還知道回嘴了,左卿辭斜了一眼,指節一挫,不偏不倚的叩在她腰際的麻筋。

  蘇雲落猝然一麻,險些沒叫出來,一起性扣住他的腕一帶一摔,登時將他按在了榻上。

  上挑的長眸似笑非笑,左卿辭非但不見恙色,反倒像懶洋洋的謔逗一般。

  那種笑讓她心頭髮癢,忍不住懊惱的一口咬在他漂亮的唇線上,本是想泄憤,落下去後又捨不得,不知怎麼就從啃咬變成了吮吻。

  她這般主動的侵擾可謂少見,左卿辭熱意漸起,不過到底心有掛礙,廝磨了一陣qiáng自停下來,檢視了一番她背上的傷口,瞧了一眼天色。“你先睡一陣,我去處理一些事。”

  清亮的瞳眸驀然睜大,似乎想說什麼,然而眼皮不受控制的垂覆下來。

  左卿辭看了一陣陷入昏睡的人,為她覆上薄巾,起身步下了樓階。

  秦塵在二樓垂手而侍,“公子,東西已經備好。”

  左卿辭道,“這一次你不必跟去,在樓內守著她。”

  秦塵斂眉垂首,“恕屬下無法領命,上一次未能護得公子周全已是大錯。”

  左卿辭薄淡一哂,“讓你退避是我的命令,原是我托大了,此次我心中有數,無須多言。”

  “我知公子放不下蘇姑娘,擔心那幾名護衛為障人眼目而攜,武藝尋常。”秦塵仍是不肯。“然而蘇姑娘在教中並不顯眼,即使獨處樓中也不會有人加害,護衛足可照應;公子卻是要親見赤魃那等bào戾之徒,安危難測,不能不防,萬請公子允許屬下隨行。”

  左卿辭眉間一蹙,長眸漸沉。

  秦塵單膝跪地,抗著壓力堅持,“屬下受侯爺之命,不能不以公子安危為先。”

  左卿辭停了一刻,聲音極冷,“你再說一遍,受誰的令?”

  秦塵不說話了。

  左卿辭盯了他一眼,冷誚的一拂衣袖,徑直行出去。

  直到主人已經帶著幾名護衛離開了許久,秦塵依然在原地保持著跪姿。

  突然間他抬起頭,眉眼多了一抹果毅,倏然而動,瞬息不見。

  日影漸漸移動,在秦塵走後又過了許久,一個細俏的影子摸上了竹樓第三層。

  納香好容易見到竹榻上昏睡的人,激動的撲過去,卻怎麼也喚不醒,小心揭開薄巾,頓時被夷香背上的大片血痂所嚇,眼淚撲落,捂嘴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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