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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靜的瞧著他,“可是你不喜歡她。”

  她在樹上看得分明,他一雙長眸始終波瀾不起,溫雅淺笑中儘是矯意敷衍,大概也唯有阿蘭朵惑於俊顏,全然不察。

  他停了一瞬,忽而一笑,“你說天下那麼多美人,為何我偏偏喜歡上一個最蠢的。”

  這是他第一次直言喜歡,入耳竟然是一片淒柔的酸楚。

  “你問我為何而來。”斂去了戲謔的淡諷,他神色淡淡的柔下來,“因為一個傻子快要死了,她笨到被欺侮了連恨都不會,我費了多少心思才讓她學會笑,學會主動親近。”

  她的心仿佛被塞了一把砂子,刺刺礫礫的痛。

  左卿辭的聲音很輕,像一剪微風,“你說,捨不得這樣一個傻子,我是不是更蠢。”

  她的喉間有些發澀,“我以為你有了更好的——她——”

  “沈曼青?她確是聰明。”他笑了笑,雲淡風輕道,“可惜我不想當世子,自然也不需要那樣聰明的世子妃。”

  她默默的望著他,蘊起的淚霧讓眼睛越來越cháo。他是那樣涼薄縱性,素來半真半假,可生死盡頭,竟然追來了這樣蠻荒的險地,“當時的qíng形,你為什麼不說?”

  他的眉梢凝著一點意氣,淡嘲道,“解釋了又如何,只要觸到蘇璇,我便一文不值。”

  她哽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眼淚滲了出來。

  左卿辭正要開口,視野中忽覺有些異樣。

  茵茵碧糙漫開了一片雪霧,漸漸的渲染了整片緩坡,光華越來越近,連兩人身側的糙地也開始變化,一種幽冷的清香彌散開來,地上綻出了無數奇異的花朵。

  花瓣帶著獨特的光,宛如星輝凝成,映得視野都明亮起來。

  天上銀月一輪,地上星華萬千,原來阿蘭朵並未說謊,此地居然真有奇景。

  天地靜謐無聲,兩人都被異景吸引了。

  染著淚的瞳眸映著瑩燦的異花,有一種令人神迷的幽麗,他凝視良久,摘下一朵遞過去,“傳說昭越有隨露而生的奇花,一夜盛放,天明不留痕跡,唯獨有緣人得見,可巧讓我們遇上了。”

  花在指間瑩然剔透,隔著花是一張俊美無雙的容顏,離得那樣近,再也沒有神秘多變的疏離。

  她的心尖驀的又酸又軟,異常眷戀難捨。

  左卿辭敏感的窺出變化,不動聲色的誘惑,“雲落在想什麼?”

  想什麼?她突然間很想忘卻一切,想隨他回去長伴長依。可是她說不出口,師父唯一的希望在這裡,一放棄就永遠成空。

  “出教吧,這裡太危險。”她最終道出的僅是這樣一句,“我會儘量活下來,回中原去找你。”

  左卿辭垂了一下睫,舉杯啜了一口,溫憐轉成了輕嘲,“罷了,既然星葉不在阿蘭朵殿中,你接下來想探哪一處?”

  繾綣溫柔的氣息突然消散了,她呆了一會才訥訥道,“蠆dòng,神潭守得最緊,只能放在最後。”

  他不說話,自顧自的思索了一陣。

  她忍不住道,“還是我在暗中進行比較合適,你在明處,又惹上了赤魃,不宜——”

  左卿辭輕譏道,“怕我有失,壞了你的事?”

  帶刺的鋒棱又出來了,蘇雲落窒了窒,“我怕你出事,這本是我自己的事,不該牽累了你。”

  左卿辭嘆了一口氣,放棄了薄惱,“要的就是阿蘭朵與赤魃離心,衝突越大越好。”

  她一瞬間反應過來,“赤魃是你引來?”

  左卿辭一哂,“何用我引,他在院中的僕役布了眼線,一舉一動盡知。你當滅蒙那個老傢伙為何將我迎進來,誘到這兩人鬧翻了,他才有可能從中漁利。”

  她的腦子漸漸活動起來,左卿辭反而問起,“在你看來這幾個人誰最難纏。”

  她入教以來一直在觀察,早已反覆思索,“阿蘭朵武功平常,不過護身金蛇頗為棘手;赤魃似乎用毒改換了經絡,力量極為驚人,與屠神有幾分相近,不宜和他硬碰;滅蒙的毒掌有些麻煩,我有卻邪珠,若是神兵在手或許能抗;至於乘huáng——”

  左卿辭聽的很仔細。“乘huáng如何?”

  這一個實在所知太少,蘇雲落道,“乘huáng是最難捉摸的一個,我判斷不出。”

  連她也看不出,左卿辭沉吟片刻,“來前我讓文思淵將血翼神教的傳聞盡數收集,許多說辭誇大而離奇,甚至說教主能借黑神之力馭動萬shòu;而今看來幾名護法各有厲害之處,或許未必儘是虛言,你覺得滅蒙和乘huáng對上誰會贏。”

  她想了一陣,“我覺得是乘huáng,他太過深藏不露。”

  左卿辭又拋出另一個問題,“你對朱厭了解多少?”

  蘇雲落對這人關注不多,“他受乘huáng保護,在教中的地位很微妙,阿蘭朵尤其討厭這個弟弟,近期他好像生了什麼病,被乘huáng隱匿起來。”

  左卿辭神色一動,“你確定?”

  儘管離得極遠,但那一瞥應該不會錯,蘇雲落一點頭。

  左卿辭看了她半晌,直到她有點不自在,才道,“乘huáng守得如此嚴密,雲落依然能尋隙出入,果然厲害。假如朱厭真是如此,或許接下來會省力許多。”

  聽他的話意似乎有了對策,她隱隱疑惑,“你想到了什麼?打算怎麼做。”

  “錫蘭星葉是教中至寶,就算是雲落也絕難輕取,更不可能在得手後安然出教。”左卿辭沒有正面回答,神秘的一笑,“在這種境地,qiáng竊是下下之策。”

  蘇雲落眼中有了光。“你有上策?”

  這張臉龐與過去全然不同,唯有一雙深墨的眼瞳如昔,一度破碎的信任與依戀,這一刻終於重又盈現,左卿辭忽爾一笑,“想知道?吻我。”

  突如其來的謔逗讓她呆了一呆。

  左卿辭也不催促,謔聲道,“雲落儘管入教數月,畢竟是做奴僕,騰挪的空間有限;我入教為貴賓,所見自又不同,想個法子說不定可事半功倍。”

  他總是這樣俾睨任性,肆意拿捏,她僵了一下,莫名的有些委屈。

  左卿辭忽然在她額上吻了吻,“血翼神教的教主閉關多年未現身,傳聞已走火入魔身故。按慣例待聖女至十九歲繼位,大約還有半年,這些雲落必定清楚。”

  不知他怎的又改了主意道出來,蘇雲落意氣悄然平了,抬起臉望著他。

  左卿辭娓娓說下去,“三位護法中,一心扶持阿蘭朵的是赤魃,一是看中她年輕易於掌控,二是赤魃可以在繼位後與她成婚,讓她生下孩子,如此一來赤魃的地位就等同於教主,遠遠超過他人。阿蘭朵對自己的處境也很清楚,儘管不願受制,她必須先繼位。三位護法她只能依靠赤魃,乘huáng是朱厭的保護人,她不能不疑忌;至於滅蒙,他表現得太軟弱,看上去根本不足以與赤魃抗衡。

  無怪這對qíng人之間波瀾迭起,時近時遠,蘇雲落聽得入神,“赤魃確實獨大,看起來也沒什麼能構成阻礙。”

  左卿辭一邊解釋,不動聲色的攬住她,“滅蒙絕不會樂見這樣的局面,三人中以他資格最老,地位最危。赤魃此時已經如此囂張跋扈,等大權獨攬,滅蒙就成了俎上之ròu。他此刻處處退讓,縱得赤魃越發自大,另一方面也在打乘huáng的主意。”

  他輕易將幾人之間的利害關係剖析分明,蘇雲落滿心佩服,“乘huáng是什麼立場,他不怕赤魃勢大?”

  “乘huáng表面上兩邊都不站,偏又在朱厭的事qíng上說了謊,沒想到滅蒙留了心,發現了異常。”左卿辭似乎也在思索,好一陣道,“朱厭平時不受重視,如果是尋常生病,根本無須避諱,乘huángyù蓋彌彰,就顯得十分可疑,再聯繫到朱厭特殊的身份,這件事絕對不小。”

  蘇雲落陷入了思索,“滅蒙發現了什麼,他想設法挾制乘huáng?”

  他低頭微微一笑,她忽然發現不知何時離得這樣近,近到他輕易就吻住了她,唇間的氣息帶著甘冽的酒香,久違的糾纏分外醉人。

  隔了好一會,他略略放開,在她唇上溫柔的淺啄,“雲落想在火中取栗,上方正壓著一隻千斤油鍋,一動手就沸油潑頂,烈火燒身,該怎樣才好。”

  蘇雲落被他吻得心神散亂,滿腦子昏昏然,半晌才道,“引火燒鍋?”

  他的吻再度落下來,隔了許久才模糊的呢喃,“雲落說的不錯,我們先把火星挑旺,看乘huáng的秘密有多重要。”

  夜涼如夢,人影相擁,千萬朵盛開的異花隨風而舞,仿佛一片無垠的星辰宿海。

  ☆、暗離間

  乘huáng的地盤裡藥人多過活人,近期防護越發嚴密,各種蛇蠍在牆沿壁角盤踞,連朱厭看得都有些噁心。

  他剛喝完一碗腥氣撲鼻的藥,臉上呈現一種詭異的烏紫,兩枚長蟮銜著他的食指和中指拔毒,隨著毒血傾出,長蟮漸漸不動了,他內腑的絞痛略減,終於有了氣力說話。“這樣還要持續多久?”

  乘huáng放下空碗,將死蟮換成了一隻赤蟾繼續拔毒,“再兩天可以恢復如常。”

  “這到底是什麼毒。”朱厭壓不住的煩燥,“每年發作一次,疼起來生不如死,還必須躲起來偷偷摸摸的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為什麼?”

  乘huáng沉默。

  又一次得不到答案,朱厭戾氣翻湧,一揮手打爛了碗。乘huáng視而不見,藥人隨著指令上前將碎瓷收乾淨,又蹣跚著退了出去。

  乘huáng緩慢的研著藥臼,口中道,“你會好起來。”

  知道再問也無用,朱厭難抑qíng緒燥怒,片刻後喃喃道,“不如死了罷了,這樣活下去全無意趣。”

  乘huáng的手停了一瞬,漠然道,“這算什麼,一年才發作一回,你在教中雖不如阿蘭朵,也無人能管束,這樣便覺得厭棄,那些任你生殺的奴隸又如何。”

  朱厭從未想過與奴隸並論,一時氣笑不得,“我和奴隸比什麼,我跟阿蘭朵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她將來是教主,養的是聖蛇,人前人後尊貴無比;我卻養只綠烙都被恥笑,受了毒傷還要偷偷摸摸。”

  乘huáng默了一會道,“中原皇帝生十幾個兒子,能繼位的只有一個。有的不受寵,大臣以為必然落敗,最後卻憑本事做了皇帝,將來的事誰說的定。”

  朱厭第一次聽得這樣說,不由盯著他看了半晌,“戴這面具的真是你?可別是他人假充的。”

  乘huáng冷冷的轉過臉,“以前不提,是因為你與她差距太遠,嘴上又無遮攔,萬一說漏就是自尋死路。如今——”

  朱厭禁不住道,“如今怎樣,難道與她就無甚差別了?”

  乘huáng沉默片刻,“滅蒙這jian狡的老貨,怕是猜到了一些什麼,阿蘭朵要繼位了,他按捺不住了。”

  朱厭不明所以,“猜到了什麼,他要斗赤魃不是正好?我等著看戲。”

  乘huáng見毒已拔盡,替他灑上藥粉裹扎,“他一個人怎麼斗得過,自然要把水攪混一些。”

  朱厭聽得起悚,連疼痛都忘了。“他想做什麼,把你也拖下去?”

  “昨日你窗外死了兩隻血蠍,糙叢里搜出了這東西。”乘huáng的聲音冷得像結冰的岩石,從懷中取出一枚角錐形的骨飾,尖端磨得發白。

  朱厭接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眉頭皺起來,忽的想起,“這是滅蒙腰帶上的垂飾?”

  乘huáng冷冷道,“我道什麼人能在這裡來去自如,看來都是老傢伙的圈套,借著上次有人入侵,把這裡轉了個遍,為的就是找機會潛進來探查——”他停了一瞬,才又道,“他只怕已經發現你生了病。”

  朱厭被他說糊塗了,“他要看什麼?我的病有什麼蹊蹺?”

  乘huáng靜默了很久才道,“不是你,是我。”

  朱厭半懂不懂,匪夷所思道,“你有什麼秘密怕他發現?他不去對付赤魃和阿蘭朵,卻來招惹你,腦子抽風啦?”

  乘huáng沒有再回答,看不透銀面具下是什麼神qíng。

  夷香在樓上侍奉中原公子,納香洗完餐盤後無所事事,忽然有熟人來尋,讓她有一種意外的驚喜。“阿勒?”

  阿勒的衣飾齊整了許多,身形比從前更為精壯,他將納香喚到籬笆旁,看四下無人才開口,“納香,前一陣我成了赤魃大人的奴衛,不必再灑掃,只管聽大人吩咐行事。”

  納香是經歷過的,知道突如其來的際遇未必是福,不喜反憂,但又不好多說,“這倒是不錯,你的身形怎的變成了。”

  阿勒微有赧意的撓了撓頭,“我去了一趟乘huáng大人那裡,受了神潭的賜沐,力氣就大了許多。”

  納香半信半疑的探了一下,阿勒臂肌賁起,觸上去硬如鐵一般。

  被她白細的手撫過,阿勒有一絲驕傲的暗喜,“他們說這是黑神的祝福之力,我現在可以一拳打斷一棵樹,不信給你看。”

  納香趕緊止住,“好端端的打樹做什麼,也不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一言提醒了阿勒,他遲疑了一下,“納香,赤魃大人想知道那個中原人每日的言語舉動,要你全部記下來,私下傳給大人。”

  納香驚住了,頓時一陣發悸。

  阿勒看了一下周圍,壓低聲道,“其他粗役在院內外灑掃,進不了竹樓,只有你能近身侍奉,如果做得好,大人會把你要回去。”

  納香臉色發白,勉qiáng笑了笑,“我哪裡探得到什麼。”

  阿勒以為她心有旁顧,頓時發了急,“納香,你莫要被他的臉迷惑,我們是神教的人,要是連赤魃大人的命令都不聽,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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