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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間四周的牆不見了,只剩赤/身/裸/體的她,被困在長街上一個狹小的籠子裡,受無數人指點笑罵,爛菜碎瓦下雨一般飛來,他遠遠的在人群中看,青衣如水,俊顏如玉,皎然風姿無雙。

  驀然間她從惡夢中掙脫出來,全身冷汗淋漓,左卿辭點亮了榻邊的燭火,“做夢了?”

  她的指尖冰冷而輕顫,他仔細打量她,“夢見了什麼?”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夢境中的場景像一個可怕的警兆,默然良久,他吹熄了燭火。

  她在漆黑的靜謐中浮沉,許久才又睡去。及至天明,她朦朧中睜開眼,空中有一股冷香,窗紙上映著淺淡的樹影,案前一個人正信手整理陶瓶中的梅枝。

  初醒的昏殆和零星的回憶讓她模糊了意識,一瞬間回到了稚齡,仿佛長久的等待後,突然在某一日清晨驚喜,“師父?”

  俊顏側了一下,左卿辭沒有表qíng的看過來。她立時心口一忐,知道自己大概又說錯了。

  他走近在榻邊坐下,“蘇璇通常怎樣喚你?”

  她半坐起來,扯過中衣披上,聲音很低,“阿落。”

  左卿辭停了一刻,又道,“如果真是蘇璇,剛才你會怎麼做?”

  問話很平靜,可蘇雲落清楚,下一瞬就會迎來刻薄的諷刺。她低著頭不想說話,周圍忽的一暗,一個溫暖的胸膛擁住她,還有一聲柔和的呼喚。“阿落。”

  她僵住了,理智告訴她不是同一個人,懷抱卻是一樣的暖。

  寬闊的肩膀像一個世界,充滿理解與寬諒。

  她僵了又僵,突然間某種qíng緒如洪水破閘而出,再抑不住,張開雙臂抱緊了他,像一個孩子,把頭埋進了世間唯一可以依賴的胸懷。

  她抱了很久,他居然沒有不耐,也沒有預料中的輕諷與尖刻。

  人的心境非常奇妙,那種迷亂的、帶著yù/望與占有、讓人燥動的感覺悄然生出了變化,化為清淺的甜意熨貼著心口,讓萬物異常美好。

  僅僅是一句輕喚,一個擁抱,卻比無數次纏綿更暖。她抑不住的更想接近他,想觸碰他的手指,親近他身側,即使什麼都不做,似乎也有了與過去不同的戀悅。

  例行診完脈,左卿辭敘了幾句,由茜痕送回了客苑,蘇雲落與往常一樣,留下來陪伴琅琊郡主。

  琅琊郡主瞧著她的臉龐,忽然漾起了微笑。“雲落整日陪我,可會無趣?”不等回答,阮靜妍又道,“當年我總盼著你師父來,數日如年;等他真到了,又覺得辰光飛度,彈指即逝。明明他是個傲嘯天下的英雄,我卻希望世界只剩這一間院子。”

  蘇雲落聽得神往,“師娘和師父感qíng真好。”

  “也有過爭執,他任俠放達,喜歡交友斗游,我好詩詞書畫,喜歡靜賞山水;連飲茶也不同,他愛真臘犀明、我喜蒙頂甘露。”琅琊郡主清顏恬淡,柔暖的回憶,“後來才發現,那些差異微如芥塵。”

  因這一點私心,她堅持去了試劍大會,即使那與她本性不合,充盈著驚心動魄的鮮血與慘叫,她還是想看一看,他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他所經歷的,他曾經存在的一切,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全部。

  琅琊郡主收回思緒,望著面前的女孩,憐惜中存了思量。左公子儘管親切有禮,畢竟是侯府貴胄,骨子裡藏著傲意;雲落不諳qíng事,性子又內斂自守,這樣下去——

  琅琊郡主心思轉了幾道,“我瞧昨日你織的束帶十分漂亮。”

  蘇雲落不知就裡,取出了絲線,“師娘想要?喜歡什麼顏色。”

  琅琊郡主道,“黛色,荼白,雪青,玉青。”

  蘇雲落依言挑出,“會不會太素?”

  琅琊郡主自有主意,“這四色雅致,不妨比昨日的窄些,更顯精緻。”

  蘇雲落指尖引動絲線,開始織起來,這次不為練手,她放緩了速度。

  琅琊郡主越看越是疼憐,“雲落在江湖上,可有碰到過其他親近的人?”

  “沒有,謝離讓我不要與人深交。”蘇雲落坦陳,隨即解釋道,“他是我下山後結識的人,已經過世了。”

  琅琊郡主惑然不解,娥眉輕蹙,“他為什麼這樣說。”

  “他說我太容易被利用,與人接觸多了會死得很快。”她看著花紋在指下成形,交錯的絲絡猶如一張落拓不羈的臉,毒舌的嘲罵。

  漂亮的小胡姬,長成這樣還會劍術,簡直奇貨可居。

  姓文的究竟從哪撿到你,不及早甩脫,他絕對會把你的骨ròu皮都拆零了賣。

  笨丫頭,越是想求的東西,越要守密,否則必然受人拿捏,百般敲骨吸髓。

  知道像你這樣最適合用來做什麼?美人計,死間。

  他不惜代價把我從天牢里弄出來教你,就是為了用你謀求更大的利益。

  想知道怎樣避免徹底受他擺布?喊兩聲好哥哥來聽聽。

  囂張的笑聲似乎還在耳畔,蘇雲落慢慢將絲線收束,“他教了我很多,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

  琅琊郡主訝然道,“這麼多年你不與人往來,不覺寂寞?”

  “一個人更安全,以前在山上也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系完最後一個結扣,她將束帶理順。“師娘是用來束髮?這個紋樣可好?”

  琅琊最出名的不僅有山,還有熱泉。

  泉在沂水之畔,大大小小星羅而列,阮氏在此築有別業,院外諸峰綿延,重嶺疊翠,宅內樓閣連棟,遍植清奇的梅樹,至冬季破蕊盛放,雪海天香,華光浮動,為當地盛景。

  這一幢別業奢貴清華,專用於招待琅琊王的嘉客貴友,院宅內有溫泉十餘眼,其中最出色的香池為阮氏一族自用,這次破例迎入了外人。

  這間泉池處於一座獨院後廂,泉眼露於白雪皚皚之中,精美的錦障四圍,池畔有一顆數百年的梅樹,蒼老虬勁,古枝盤繞,密密層層的香花鋪了半邊天。

  花影浮動,飛珠濺玉,碧池生煙。

  錦簾之外天地肅寒,簾內暖意氤氳,梅酒半斟,說不盡的風雅。左卿辭倚在池內,赤裸的胸膛浸在水中,俊顏被泉水蒸得薄紅,慵懶的半閉長眸,時有梅花飄墜於身側。

  溫泉水輕軟滑膩,熱力熏得血脈涌動,蘇雲落心跳的很快,不僅是溫泉與眼前的美景,也是因為琅琊郡主私下叮嚀的話語。含笑的柔音宛在耳邊,字字分明。

  ——既然左公子待你親厚,雲落也該有所回贈。物件不在太小,唯見心意,這根束髮的絲帶是雲落手織,正合相贈,明日你們去溫泉小憩,務必送出去,不然不許回來見我。

  她的中衣散在池畔,絲帶藏在裡面,可他身份尊貴,什麼樣的珍物沒有,這般微薄的贈禮,她委實難以啟齒。

  左卿辭沒有睜眼,聲音也似被溫泉浸蘇,分外動人。“雲落有心事?”

  她的臉紅了,慢慢蹭過去,環住了他清窄有力的腰。

  左卿辭垂眸看了一眼,她小巧的面孔低垂,細緻的臉頰紅如粉桃,無意識的咬著唇。她的表qíng一向極少,近期才有細微的變化,觀察起來別有意趣。

  “在想什麼。”水中的肌膚格外滑膩,他不動聲色的將她圈入懷中。

  她想了又想,還是說不出來,換了話語,“我在想師娘該怎麼辦,離了明昧園,必然會異常辛苦,師父現在也不適合見人,極可能傷了她。”

  左卿辭意趣減了一半,漫道,“那倒是,若是她也挨上一劍,我可沒把握能救回來。”

  她喃喃道,又添了心事。“師娘已經很苦,師父中毒的事我也不敢說,真要離開,就不可能再回頭,也不知——”

  左卿辭言語略淡,“雲落不妨多用三分心神考慮自己,郡主與蘇璇的私qíng家族盡知,你又在試劍台上露過相,待郡主無故失蹤,薄景煥探到我曾攜胡姬來此,立時會猜出是你所為,到時候重金獵鋪,差役傾出,你可受得住?”

  她的思緒沉甸甸的,半晌才答非所問,“威寧侯會不會遷怒於你。”

  左卿辭懶懶的一曬,“以靖安侯府的地位,只要無實據,他又能奈我何。”

  她答的很認真,“我會儘量小心。”

  左卿辭眉間漾著淡誚,嘲諷道,“你要擔負的真不少,既要藏匿瘋子師父,又要四處尋藥,現在更要安排你師娘。蘇璇收你為徒,當真是一本萬利。”

  聽出他qíng緒不佳,她沉默了。

  他的心忽而生出燥意,正要再說,她忽道,“市井中勸酒的胡姬,見人即卑微的逢迎,你可會有半分留意?”

  他頓了一下,沒有言語。

  “歌場中賣笑的胡姬,任人肆意嬉弄,你又會如何應待?”見他不答,她望著他,輕翹的深睫下有依戀,卻也異常清醒,“那本是我的命運,如果不是師父,我根本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他靜了半晌,終於道,“你說的倒也不錯。”

  氣氛略略鬆散下來,他依然qíng緒散漫,眉眼有一分涼薄的淡漠,又挾著三分不經心的狷狂。

  她知道,一切僅是他心血來cháo的遊戲,可是那些溫柔與痴纏異常美妙,一分分滲入心臆,讓人沉癮。縱然一瞬也無妨,她貼上他,用舌尖輕描他的唇,化去他漠然的無謂,一絲絲勾起搖顫的心火,束起的發散了,一如甜醉的yù望,無聲的覆落下來。

  一陣風吹過,漫天的梅花簌簌而下,一片片輕盈的落入熱泉,或沉或浮,隨水迭dàng,宛如一場盛世傾舞的狂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左:把你的心給我,有機率得到真心獎勵成就喲;

  阿落:啊?給了又不一定得到,不要;

  小左誘惑:給了就能得到頭獎喲,獎勵內容可是英俊多金溫柔公子真心相愛大禮包喲;

  阿落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先把禮包給我;

  小左:給心;

  阿落:給禮包;

  小左:給心;

  ………………

  阿落蹲牆角畫圈圈:不先給就不要了,反正你長得也很像騙子,哼。

  小左閉了閉眼,溫柔微笑:……你過來我保證不毒死你……

  ☆、風色bào

  怒放的古梅枝葉蔓伸,從庭外望去,如雪雲蔽空。

  阮氏一族在琅琊地位尊榮,自然不乏來客,別業管事的應待之道熟極而流,但對眼前這一位紅衣女子,更是十二萬分的謹慎仔細。紅衣女子鳳目明亮,紅唇豐而輕翹,通身有一種矜傲的英氣,在步向別院的路上駐足仰首凝望,贊道,“這間院內可有泉眼?定然景致絕佳。”

  陪同的管事誠惶誠恐,“崔小姐好眼力,下方確有泉眼,但郡主已用來款待了其他貴客,請小姐見諒。”

  盛景當前卻不得入內,女子有幾分不甘,“是哪一方的貴客。”

  趙郡崔氏為名門望族,崔家小姐的性qíng卻是出了名的跋扈,管事越發小心,“靖安侯府的大公子。”

  “那個迷戀胡姬的紈絝?”女子想起前一陣轟動的傳聞,輕嗤一聲,紅唇輕翹,流露出鮮明的不屑。剛要轉身離去,忽見一個侍從自曲徑而來,沿著院牆進了梅樹下的院落。

  崔小姐的神色一剎那變了,粉臉厲色橫溢,阮氏管事心驚ròu跳,兩股戰戰,不知是哪一處惹到這位姑奶奶,翻臉就成了要命的祖宗。

  白陌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旁人之眼,他辦完事,回院見秦塵在廊下摟劍靜坐,身邊放著一小瓶酒,配著炙鵪子脯,蓮花鴨簽及蘇豆各一碟,頓時笑了,“公子還未出來?”

  秦塵點了一下頭。

  白陌在同伴身邊坐下,晃了晃瓶中還有酒,拎起來飲了一口。

  閒來無事,又有小菜就酒,端的是一種享受,泛泛的散談了一陣,白陌還是沒忍住,“三個月了吧,以往的女人最長也僅一個月,公子對她還真是破了例。”

  話中不甘的意味甚濃,秦塵咬著鴨簽不予理會。

  白陌匝了匝嘴繼續抱怨,“一個胡姬,又沒什麼才qíng,唯一的長處就是偷東西,不知公子喜歡什麼,以前那些才女淑媛,曲意溫柔,知qíng解語,哪一個不比她可愛。”

  懶得聽他牢騷,秦塵拋出一句,“公子已經讓她去見過侯爺了。”

  蘇豆從白陌筷了上滾落,他愕了一瞬,“不會吧,難道真讓一個胡姬為——”

  秦塵雖然在對答,眼睛從未疏漏過迴廊,見有人行出,不等白陌反應過來已起身,“公子。”

  左卿辭束起的發梢略濕,襟口微軒,他似乎心qíng極好,瞧了一眼天色,“去要幾色小菜,溫一壺酒,三刻後送上來。”

  白陌應了一聲正待去辦,庭外一聲尖哨,七個黑影從牆外撲了進來。

  打翻的梅酒汩汩而淌,熱氣升騰的半空除了花香又添了酒香,越發熏人。

  蘇雲落浸在泉里,綿軟的半昏半睡。

  突然一道電光破空,厚重的錦障從中而裂,分兩邊倒了下去。

  冷風從裂口卷進來,同時踏入的還有一個執槍的女人。

  驕傲、冷艷,一襲紅衣。

  同一瞬,蘇雲落從水中掠起,倏忽間避到一角,原本散落地上的中衣也裹住了濕淋淋的身體。

  “原來他迷戀胡姬竟是真的,賤人,憑你也配!”紅衣女人冷笑,美目透出戾氣,“我先殺了你,再去擒他。”

  銀槍又疾又狠,帶起了刺骨的寒意,蘇雲落的武器壓在翻倒的錦障下,唯有在bào風驟雨般的攻襲中騰挪閃避。頻密的攻擊次次落空,紅衣女怒火更熾,“一臉媚相的賤人,還用些□□的伎倆學了幾手功夫,等我劃爛你的臉,看你還能拿什麼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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