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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呆立不動,左卿辭又道,“寶鏡你要想把玩,留幾天也無妨,琅琊郡主和杜夫人那邊我已置了話,屆時再還即可。”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眸中一片茫然。

  左卿辭好整以暇的欣賞了片刻,拋出了誘餌,“不必再等了,鶴尾白的出處,隨我回去自會知曉。”

  這一句擊穿了防衛,她徹底紊亂了心神,以至於他的手挽過來,她居然忘了躲閃。

  左卿辭將她迎至傘下,攜著纖影在飄飛的細雨中漸漸行遠。

  亭上的兩隻huáng鳥輕盈飛起,拍著翅膀嘰啾追逐而去。

  ☆、雲深亂

  雨打重檐,花木幽深。

  不知左卿辭用了什麼手段,涪州最好的客棧挪出了一個獨苑,一溜的粉牆黑瓦水檐,濕漉漉的青石板鋪地,透著暖光的庭燭映亮了高低錯落的灌木,自成一苑幽靜。

  左卿辭推開一間屋子的門扉,“儘管郡主親切,那間院落還是太擠,不如客棧自在。你隨身的東西我請茜痕代為收拾,一併搬了過來,回頭看看有沒有疏漏什麼。”

  她卸去面巾,環視了一眼屋內,儘管是倉促而就,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條,擺放有序,連郡主贈的幾件釵飾都擱在案上。竊鏡之舉形同背叛,他竟然不見半分怒意,反而安排得這般細緻周到,甚至免去了面見琅琊郡主的尷尬,她越發茫然。

  白陌送來一壺君山銀針,幾樣剛做好的點心,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檐下水簾連綿成線,左卿辭不疾不徐的斟了一杯茶,並著雨落的聲音開了口:“關於鶴尾白的下落,純屬欺騙之辭。”

  他一出言就如巨石落潭,激得她瞬間抬頭。

  “因為明日試劍大會開場,整個武林均會知曉。”左卿辭從容而道,似乎預見她每一個反應,“沐府將以珍藏的鶴尾白作為勝出的彩頭,此藥有易髓煉筋之效,於武林中人極有助益,必然使爭鬥更為精彩。”

  她立刻明白是上了文思淵的當,激怒了一瞬即冷靜下來,陷入了思索。

  “動手唯有在試劍大會之後。”左卿辭清楚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就算雲落不怕成為天下公敵,眼下的時辰也不對,沐府此時水泄不通,人多眼雜,如何探得了寶物匿處。”

  蘇雲落沒有接話。

  左卿辭抿了一口茶,候了半晌才道,“你擔心靈藥落入他人之手即被服用?我可以讓沐府家主在公布的時候順帶一提,此物以惠州玉泉水煎服最見靈效。”

  蘇雲落凝視著他,問的很直接,“條件?”

  越是不易上勾的野隼,越是讓人有捕捉的yù望,左卿辭漾起淺笑,答非所問,“此前不讓你走,雲落可是怪我?”

  蘇雲落沉默。

  左卿辭略帶一絲輕謔,“這一點舉手之助,可能平復雲落些許怨氣?

  這般俊美的男子放低姿態軟語相就,簡直能醉死世上大半女人,她垂下了眸,“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直率又煞風景的問話被左卿辭輕易化去,“我只是存了私心,不願讓你隨意拋舍而去。”

  蘇雲落滯了一瞬,半晌道,“你幫了我,我很感激,可我不想受制於人。”

  “不想?那雲落何以甘受文思淵欺弄?”唇角輕勾,俊顏流露出曖昧的薄嘲,“難道我不如他?”

  她又不說話了,良久道,“你怎會清楚這麼多,你見過文思淵?”

  他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算是默認。

  她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臉色微變,“他和你說了什麼?”

  “鶴尾白、銅鏡、還有藥。”左卿辭隨口敷衍,抬手拔下了她的髮簪。

  她心神正亂,竟忘了阻止,醒過神長發已經披落下來,鴉翎般墨黑,襯得眉眼分明,膚如瑩玉,一雙深瞳不知所措。

  左卿辭身形略傾,離得極近,她不習慣的退了一步。

  他如影而隨,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發近,“雲落的眼睛有些特別,可知父母是哪一族?”

  這般欺近幾乎讓她汗毛倒豎,然而竊鏡在前,她又對這人心存忌憚,勉qiáng忍下來,話語有壓抑的不耐,“我生下了就被扔了,誰知道。”

  左卿辭似乎不曾覺察她的反感,含笑謔逗。“若我助你得到鶴尾白,今後但凡相見,雲落都以真實的形貌相對,如何?”

  條件很不錯,然而長眸閃著危險的光芒,讓她本能的想退離。

  左卿辭的話語宛如誘惑。“說說看。”

  她不明白對方要自己說什麼,“你到底——”

  剛說了三個字,他好看的眉梢挑了挑,她默了一會,再開口已變了聲音。“你到底要做什麼。”

  這一次聲音是左卿辭從未聽聞,與清脆二字全不沾邊,甜軟而微啞,絲絲熨著耳際,釀出一種異樣的柔靡。

  左卿辭停了一瞬,“再說幾句。”

  她又退了一步,背後已是牆壁。“我與你並無關聯,幫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靡軟的聲音氤氳入骨,睫下的淚痣落在瑩白玉肌上,宛如一痕被世qíng觸破的艷傷。左卿辭似乎有三分心不在焉,“誰教你把臉和聲音全藏起來,那個賊?”

  蘇雲落默認了。

  左卿辭低喃。“居然藏到現在,真是奇蹟——”

  她沒有聽清,他離得太近,近到能看清他狹長微挑的眼際線條,睫毛優美的弧度,以及長眸令人迷亂的光,她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別離我太近,我不習——”

  一隻拇指帶著溫柔的力度,撫過她的唇,封住了她的呼吸。

  榻上的左卿辭衣衫半解,袒露著肌理分明的背。淡褐色的液體從半空一線傾落,順著挺秀的脊線流淌,匯聚在低斂的腰窩。

  白陌放下藥瓶開始按摩,左卿辭一聲低哼,他立即放輕了力道,對著主人背肌上一大片青紫咋舌。“公子怎麼會跌成這樣?”

  左卿辭不曾回答,仿佛在細細回憶什麼,忽然開始發笑,笑得肩骨一聳一聳,連背上的疼痛都止不住。

  白陌越發疑惑,“公子笑什麼?”

  左卿辭依然沒說話,指尖輕摩自己的唇,似乎在品味某種隱秘的歡愉。直到推拿完畢,那一抹神秘的笑意仍在唇角,久久不曾退去。

  白陌不敢貿然追問,退出來去找秦塵:“公子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秦塵實在不想說,無言的睨了一眼同伴。

  白陌送完茶點就出去辦事,才回來又被秦塵趕去買藥酒,為主人塗藥散淤,已經憋了一肚子疑惑,豈是一個眼神所能打發:“你適才在替蘇姑娘修門?那扇門明明是好的,怎麼會突然塌了,是不是與公子有關?”

  秦塵清楚接下來好一陣不得安寧,索性坦白:“是公子被扔出來的時候撞的。”

  “她把公子扔出來!”白陌一驚,繼而勃然大怒:“這胡姬怎麼這樣不識好歹!?”

  秦塵無聲的翻了個白眼,他就在門外,哪還有猜不到的,“公子輕薄了她。”

  “那又如何,公子又不會武功,她怎能這般粗bào,一介胡姬而已,公子瞧得上那是她的造化。”白陌越加氣憤,一迭聲的抱怨傾出,“我就不懂公子怎麼了,上次吃了一記耳光,這次青了整片脊背,再下去豈不是連命都送了。以公子的風儀,無數美人願意主動投懷送抱,何必偏要自找苦吃。”

  “你最好對她客氣些。”相較於白陌,秦塵要淡定得多,“我看公子興致不淺,少不了還有糾纏。”

  白陌一噎,險些要哀叫出來:“難道我們就看著公子斷骨頭折胳膊?公子也是,想做什麼盡可制住她,怎麼偏要生受。”

  秦塵哧笑一聲,“若有姑娘讓你中意,她一時又未必喜歡你,就該被綁住手腳qiáng行輕薄?”

  一句哽得白陌無言以對,半晌後不服氣的嘀咕:“誰會喜歡這樣粗蠻的女人。”

  對一個不諳男女之事的愣頭青,秦塵懶得多說,“公子被摔了可有半分怒意?”

  不問還好,一問白陌越發堵心,良久悻悻然道,“就算圖新鮮,公子也實在該挑一挑。”

  秦塵點了點頭,將一把錘子塞入他手中,“你說的不錯,挑人是公子的事,聽差是你我的事,那扇門還差一枚鐵鈾,你去找店伙要來,再擰結實些。”

  白陌瞪了鐵錘半晌,哀嘆一聲,徹底沒了言語。

  ☆、鶴尾白

  籠罩下來的氣息染著淡淡的藥糙味,每一寸的感官異常清晰,他的唇覆上來,似有似無的誘引,帶著熱意滑入齒間,變為肆無忌憚的吮吻,戰慄隨著脊骨爬升,陌生的火焰燒得她心間發癢,在激烈的糾纏下眩暈而昏亂。

  他定住她的頷骨更深的侵入,氣息越發靡亂。衣襟不知什麼時候散了,濡濕的舌尖划過她的頸,蘇靡的感覺一路向下——

  蘇雲落一瞬間從沉睡中驚醒,暗夜一片靜謐,夢魘般的氣息似乎仍在籠罩,唇上殘留著熱意,耳垂和頸項還能感覺到綿密的吮吻,她的身體翻湧著燥動,肌膚竄起了異樣。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魔鬼般的長眸,曖昧而放làng,dòng悉她的悸亂。

  她低吟一聲,緊緊在榻上蜷起來。

  為了避免局面動dàng難以控制,試劍大會的競場選在了城外不遠的一座險峻的孤峰。孤峰巨石巍峨,山巔蒼松競秀,山泉萬載奔騰,借自然造化之儀氣勢天成。浩dàng的山風下是萬仞深澗,膽小一點的根本不敢俯視。

  試劍場是一塊數不清有多少年的赭色石台,石台背倚山壁,兩側為斷涯,台身沉厚堅實,能接納自然的霜雪雷電,也能承應人類的劍嘯斧劈。

  石台前方的空地成一個極大的看場,中間開闊,側旁的緩坡如臂環繞,與劍台平齊。沐府頗具匠心,在坡上視野最好的地方設置了十餘座軟帳,以錦障隔開,內設舒適的坐榻及茶點,供身份顯赫的貴客及女眷使用,還派遣弟子在附近巡守,避免莽撞的遊俠誤入。

  沐府的安排可謂竭盡心力,然而數萬人全數匯聚於山巔,依然難免擁擠。

  威寧侯與琅琊郡主列席於最華麗的軟帳,其次為靖安侯府的兩位公子。近日這對名份上的兄弟同進同出,連番酬酢,□□懷處處尊重,對這位半路而出的兄長照料有加,然而到底不算熟悉,帳中獨對尤為拘謹,沒多久就坐不住,尋了理由與一幫好友擠去了台前。離帳後□□懷大概輕鬆了許多,姿態明顯舒朗,不時與友人把臂戲鬧。

  左卿辭遠遠的看著,眸色微妙,很難分辨出意味,忽然側頭一瞥,揶揄道:“雲落心急了?”

  白陌與秦塵在帳外侍立,帳中僅剩了左卿辭和蘇雲落,她被突如其來的話語問得一怔,左卿辭微微一笑,“台上亮出來的東西,不正是雲落夢寐以求?”

  蘇雲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台上沐府家主的開場宣陳已經結束,一名弟子捧上了一方晶瑩的玉盒。

  隨著盒蓋開啟,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物體顯露在眾人眼前。形如鶴尾,生滿紫色密絨,尖端呈灰白痕。這一枚小小的物件匯集了無數目光,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興奮的交頭結耳,摩拳擦掌,場面轟然沸騰。

  台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一張張面孔帶著雄心勃發的豪qíng,台上的沐府家主欣然得意。他如此不惜重寶的炫示,自是為顯揚家族,穩固一方豪qiáng之位。這一場盛世英豪爭雄的大戲上演,未來的數日有人風光,有人折墮,刀劍無qíng生死難料,然而無論最後的勝者出於哪一門派,沐府的聲威都會更上一層。

  左卿辭別有意味的打量著身邊人,從鶴尾白展露的那一剎,纖秀的身形倏然坐直,全部心神集中在台上那一方萬眾矚目的寶盒上。

  左卿辭開口,三分提醒,七分告誡:“此次涪州高手盡出,絕不容此物有失。”

  長睫一眨不眨,她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修長的指尖叩了叩扶手,左卿辭掠過一絲淡諷,“看會場北側,殷長歌與沈曼青也來了,真要局面不可收拾,正陽宮將不得不出面。”

  這一句終於喚起了反應,她飛速的望了一眼北角,抄起身畔的幕籬戴上。

  殷沈二人形貌出眾,在人群中極易辨尋,同一時刻殷長歌也在掃視,鋒銳的目光無意中掠上緩坡,一眼望見帳外的白陌,隨即流露出驚喜之色,遙遙揚臂示意。

  見主人頷首,白陌立即迎上去接引。

  掃了一眼幕籬的垂紗,左卿辭笑了笑,“聽說十五年前的蘇璇,五年前的殷沈二位均在試劍大會一顯身手,博了滿堂彩,至今傳為佳話。雲落不妨也下場一試?拔個頭籌正可以大大方方的取走鶴尾白。”

  聽出嘲弄,她略低下頭。

  見她不語,左卿辭曼聲道,“到底也是劍魔之徒,雲落連一試的膽量也沒有?”

  蘇雲落依然沉默。

  一反平日的溫潤有禮,左卿辭言語中諷刺的意味甚濃,“試劍大會連斗數日,人人想一舉揚名,重寶在上,競鬥在下,另有神捕作壁上觀,雲落仍敢當著天下群雄謀劃掠寶,果然是青出於藍,令師都未必有這樣的膽色。”

  各種難聽的話蘇雲落早已習慣,幾乎不會再激起qíng緒,可這一次胸口竟然窒悶起來,終是答了,“師父是當世英雄,唯一不該的就是收了我這個徒弟,污了英名,所有人瞧不上我,本來也沒錯。”

  左卿辭頓了一頓,正要啟口,咣鏜一聲宏亮的鑼響,場上轟然鬧起來。

  記名台前擠滿了人,各路豪傑在箋紙上寫就名諱,投入簽筒,等明日抽取定下較量的次序。一張張面孔有對勝利的期待,也有一競長短的激昂,場面熱鬧而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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