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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宴過半,歌樂暫歇,雪姬瞥了一眼日影:“歡時將盡,長宴終別,為答謝當日相救之qíng,我王為諸位備下了一份薄禮。”

  隨著禮官擊掌,六名宮女捧著銀盤蜿蜒而入,在每個人席前跪下,銀盤中滿盛huáng金珠玉,琳琅奪目,大廳瞬時寶光生輝。良宴與恩賞來得太離奇,眾人疑惑更深,無一人去接,均看著左卿辭。

  左卿辭大方起身,優雅的行了一禮:“王上所賜,卻之不恭,多謝王及夫人盛qíng。”

  “這是我王之禮,至於妾身——”雪姬冰藍色的眸子一轉,漾起促狹的巧笑:“唯有讓宮人代為祝酒一杯,還請貴使勿棄。”

  受了命令,雪姬身邊一名侍女跪地倒了一杯酒,托起銀盤裊裊行來。

  或許是不便正視,左卿辭長眸一閃,倏然垂落在侍女的雙足。

  那是一雙套在牛皮絆鞋裡的裸足,秀致嬌美,足趾似小小的貝殼,足踝的銀鈴隨著步履迸出脆響,聲聲撩人心弦,可惜足緣有一些紫痕,稍許破壞了美感。

  定了一瞬,左卿辭的視線緩緩上移。

  柔滑的綢褲寬綽飄逸,邊側開口,露出了光潔的小腿,瑩白的腰肢幼細玲瓏,臍上鑲著一枚碧玉飾,緊身馬甲勾出優美的線條,襯著衣上輕晃的垂纓,像一場誘人失足的心跳,可惜吐火羅的宮人在外均以薄紗掩面,無從窺見真容。

  侍女始終低著睫,直到停在左卿辭面前才抬了一瞬。

  通明的燭光映出一雙安靜的眼,瞳眸深處隱隱有一泓墨藍,仿佛最幽深的湖水,唯一的缺憾是大概許久未曾休憩,蒙了一層薄薄的血絲。

  左卿辭凝視著她,接過酒緩慢的飲下去,眉間有抹奇異的神采。

  飲完他將盞置回銀盤,道了兩個字。

  “多謝。”

  天空藍似一塊透亮的寶石,雲彩高遠,四野安靜而詳和。

  直到離城百餘里,陸瀾山仍然覺得難以置信,經歷的一切皆不可思議:“就這樣出來了?”

  殷長歌也是一般茫然:“竟然沒有陷阱,吐火羅王在搞什麼鬼?”

  行囊中食水俱全,驗過全無問題,白陌望著輜重齊全的駝隊發呆,懷疑自己在幾日憂心中產生了幻覺。

  商晚緩下緊繃的戒備,難抑死裡逃生的興奮:“管他怎樣,我們出來了。”

  “飛寇兒他——”白陌說了半句又咽下去了,想不通那個飛賊用了什麼辦法扭轉乾坤。

  不單是他,幾人都在疑惑,殷長歌猜想,“或許是他說動了雪姬。”

  陸瀾山贊同一半,點點頭又搖頭:“即使如此,讓一國之君改換心意也非易事,不知他是如何斡旋。”

  白陌滿腦子困惑,喃喃道,“他怎麼一直沒露面,我們已經出城了,他還是不見蹤影。”

  所有人皆在猜測,殷長歌不語,劍眉多了一線隱憂。

  陸瀾山拍了拍跨下的駱駝,不甚擔心:“那傢伙懂吐火羅語,又有一手妙術,換個形貌,偷張文牒出城易如反掌,一時未至,想是有什麼耽擱了。”

  好容易脫身,商晚一心想離吐火羅越遠越好,不耐煩久候:“現在要如何,難道一直在這裡,等到吐火羅王派出追兵?”

  “商兄要走,盡可先行。”殷長歌瞧都沒瞧他一眼,語氣淡漠,“我等他出來,畢竟是為我們才滯留城內,真有追兵還能接應一二。”

  眼見兩個人又嗆起來,陸瀾山也不好說什麼,不等不妥,久等又不知要到何時,兩廂為難。

  左卿辭見天色將暗,沉吟片刻,望了一眼遠方的吐火羅城郭:“若是未猜錯,落兄在城中還有事要辦,我們先去車木措,離吐火羅不遠不近,也方便通過暗諜打聽,或許落兄會把訊息傳到那裡。”

  車木措是個小城,雖不如吐火羅繁盛,也有幾千居民,城中與吐火羅人往來頗多,很快即有訊息回傳。

  對於飛寇兒究竟在王廷做了什麼,人人都滿腹好奇,私下也有各種猜議,終是難以確定。所以當白陌拿著密報衝進左卿辭的房間,殷長歌先跟過來,接著是陸瀾山、商晚,沈曼青猶豫了片刻,也隨之跟了進來。

  濟濟一堂一個不少,左卿辭掠了一眼,拆開了密信。

  使者來宣讀吐火羅王的諭旨後,吐火羅城出了一樁異事。三名吐火羅高官在自家宅邸醒來,均發現枕邊釘了一把短刀,刀身深入chuáng板,幾乎直貼頸項,刀旁還留了一枚中原才有的結絡,其中一人當場就嚇暈過去。第二日吐火羅朝中議論紛紛,無不惶然。

  第二日夜裡,這個數字變成了七名。

  從高官到皇親貴戚,恐懼擴散了十倍。謠言瘋一般蔓延,全城兵衛被支得左巡右守,第三日晚間,滿朝王公大臣無人敢於安睡,城中燈火徹夜通明。

  吐火羅王被煩慮弄得難以安眠,直到曉星將沉才朦朧合眼,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雪姬慌張的推醒,側頭望去,他驚恐的發現頸邊多了一把雪刃冰寒的短刀。

  誰也不清楚刺客是如何進了戒備空前的深宮,將刀投在吐火羅王枕側,更不懂究竟有多少中原人潛在王城。

  被急召來的群臣噤若寒蟬,人人悚恐,滿殿無一開言。

  吐火羅王徘徊良久,終於決意將惹不起的瘟神禮送出城。王令頒下,甚至沒有一個高官敢於領命,還是雪姬主動請纓代為送行,才有了那一場華宴。

  密信敘述詳盡,讀來驚心動魄,左卿辭看完後眾人一一傳閱,好一陣無人開口。

  陸瀾山一目十行的看完,回憶了一刻,突然大笑起來:“我說怎麼禮官一直青著臉,動不動就發抖,原來是被嚇破了膽。”

  商晚看了兩遍猶覺不可置信,“全城戒備,他還能以一人之力夜刺七名,在君王枕邊留刃,怎麼可能。”

  殷長歌神色異常複雜,既自豪又有傷感,摻雜著難以言說的惋惜,他身畔的沈曼青異常沉默,緊緊抿著唇。

  能想通其中關竅的唯有左卿辭,他思索了一陣,“落兄大概與雪姬有所交易,從她那裡獲悉了吐火羅皇親貴族的住邸。前兩夜是落兄親為,最後一夜國主枕邊那把刀,應該是雪姬所置。”

  一番剖析入qíng入理,眾人盡皆信服,陸瀾山激賞又欽贊的笑罵了半晌,感慨萬分:“等這小子回來要喝上一杯,平日裡蔫頭搭腦,一轉眼不聲不響弄得吐火羅人仰馬翻,好能耐,好膽色,這個朋友我交了。”

  殷長歌忍不住笑起來,穩了穩qíng緒:“陸兄好興致,只怕他未必飲酒。”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陸瀾山酒癮大動:“哪個江湖漢子不飲酒,不過那傢伙比大姑娘還話少,說不定真不會,也無妨,qiáng灌下去更有趣。”

  見陸瀾山一臉豪邁,摩拳擦掌意圖惡整的模樣,殷長歌一則好笑,一則仍有些牽懸,“既然事已順遂,為何他仍在城內。”

  這原因旁人不明,左卿辭心中有數,“殷兄不必憂掛,落兄定是有事尚未完成,否則吐火羅人哪留得住。”又見陸瀾山好酒之態,左卿辭笑吟吟道,“待回中原必定要擺上一桌,請諸位喝一頓慶功酒,只是落兄酒量極好,千杯不醉,陸兄想灌倒可未必能如願。”

  殷長歌聽得一怔:“千杯不醉?公子如何得知?我怎麼——”

  他沒說下去收住了口,左卿辭也沒有問,轉而回到正題,“密信中讓我們儘速迴轉,在阿克蘇雅會合,為防節外生枝,我們明日就啟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場小落有沒有出現,親們看得出來不,嘿嘿,看不出來就是呆頭鵝喲。

  發文到今天十天咯,好多親熱qíng的想投雷投票,非常感動,不過某紫沒有與晉江簽約,唯有心領盛意咯。

  希望大家能一直愉快的看下去,喜歡的話推薦給更多朋友,某紫就很開心啦。

  這幾天大家猜劇qíng很有興致,某紫看的也很歡樂,不過有一點提示,蘇璇沒有那麼老,咳咳,生不出小落這麼大的女兒,望天。。。除非他十一二已經能當爹了

  ☆、掠美歸

  來時隆冬,歸途已是雪化冰消,泥濘滿布。

  這一時節道路軟淤,駝馬時常陷落,同樣不適於行走,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提前探路。車木措雇來的嚮導抱怨連連,奇怪這些中原人竟然甘之如飴。卻不知這點麻煩與來時的艱險相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比起經歷過的料峭冰風,偶然拂面的春寒簡直是種愉快的享受。

  說是儘速,實際走得並不快,殷長歌甚至刻意讓嚮導放緩了速度,二十餘日後依然不見飛寇兒的身影,眾人不禁又生出揣測,多了懸掛。奈何此時音書斷絕,想探聽也無從著手,唯有靜等。

  日子隨著駱駝的腳步一天天滑過,離開吐火羅月余,難得碰上了一口乾淨的泉水,索性提前歇宿下來。

  各人分頭忙碌,有的獵野羊,有的取水,有的拾柴生火。

  枯柴聚攏起來,在荒原的風中引火極是不易,白陌想找幾塊石頭遮擋,抬眼掃視四周。雪已經全化了,枯敗的野糙被夕陽染成了亮huáng,高遠的天穹籠罩四野,熔金般的落日緩緩墜下,衍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壯美,令人目炫神迷。

  美景奪人,白陌卻盯住了日色邊緣一星模糊的輪廓。

  那是一個極淡的影子,幾乎隱沒在燦亮的金huáng中,隱約的輪廓像是人在遙遠的騎行,讓他忘了升火,也忘了喊叫。

  那是確實一匹馬,隨著落日的餘暉逐漸趨近,人影也越來越清晰,寒涼的風貼地而卷,升起一層彌散的塵霧,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頭巾在空中飛揚,一人一馬仿佛乘著漠漠的風而來。

  直到影子到了跟前,白陌才脫口叫出來:“飛寇兒!”

  勒住馬的人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他從來沒有弄清過這個人的長相。

  白陌看對方騰身下馬,輕巧的從馬上抱下一個人,風掀開蒙頭的白布,撩起一頭金子般的長髮,在荒漠上比落日更明亮。

  白陌徹底傻住了,手中的火石砰然落地,沖向帳逢直著嗓子叫喊。

  “公子!飛寇兒回來了!還拐了雪姬!”

  真的是雪姬。

  所有人目瞪口呆,僵硬的看著冰藍色眼眸的美人巧笑倩兮,偎在飛寇兒一點也不雄壯的肩上,姿態親昵而信賴,毫不在意對方僅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年。

  不錯,飛寇兒又換了一張臉,比起過去的平凡,現在的模樣勉qiáng稱得上清秀,但在雪姬身旁就如戈璧上隨處可見的雜糙。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雪姬的依偎,一手扯起軟毯裹住美人,一手將一塊烤huáng羊遞過去,雪姬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又吐出來,軟儂的抱怨了一句。

  飛寇兒沒說話,或許是因為太疲憊,連說話的意願都消失了,對美人任性的挑剔也不勸,翻開包袱找出調料,將幾塊生ròu串好,開始架在火上自行烤制。

  陸瀾山側過頭低聲道:“商兄,她好像嫌你烤得味道太差。”

  商晚臉頰抽了抽,無表qíng的回答:“我記得那塊是出自殷兄之手。”

  這樣不著邊的對話殷長歌懶得接口,直接橫了他們一眼。

  左卿辭大概是唯一神qíng自如的人,眾人都佩服他的定力,即使看到雪姬纖細的雙手摟在飛寇兒腰上也面不改色。“夫人何時離開吐火羅?”

  美人被照顧得很好,完全不似飛寇兒的髒累疲倦,除了衣上略帶沙塵,艷麗的面龐嬌嫩如昔,仿佛經歷了一場新鮮愉快的出遊:“大約二十日前,雲落帶我離開了王城。”

  她的一顰一笑是那樣迷人,有眼睛的都會醉倒,可左卿辭仿佛成了瞎子,對這位絕世麗人甚至不及阿克蘇雅的老鎮長親切:“路上可有兇險?”

  “碰上了幾十拔追兵,大多認不出我們。”雪姬似深覺有趣,咯咯笑了出來:“可是也有幾拔硬要搜身,我一生氣就罵了他們。”

  左卿辭不動聲色的望了飛寇兒一眼,“後來如何?”

  雪姬側了側頭,雪白的額蹭著飛寇兒的面頰,姿態愛嬌而依賴:“後來雲落帶我逃走了,我真喜歡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還有一些討厭的人一直在追,不過沒什麼好怕的,雲落會把他們解決掉。”

  這樣不避人的親近,在中原幾乎可算冶艷放dàng,連旁人看著都尷尬。

  飛寇兒一徑沉默的烤ròu,灰撲撲的臉上沒什麼表qíng,仿佛掛在身上不是軟玉溫香的美人,而是一截毫無生趣的木頭。

  不知為何,白陌忽然很同qíng他。

  左卿辭彬彬有禮,卻明顯比平時冷淡:“吐火羅王對夫人愛若珍寶,予取予求,夫人為何一定要離開。”

  “叫我瑟薇爾。”藍眸美人撩開披落的金髮,優美的坐直身體,宛如戈壁上絢麗盛放的波斯jú。“我討厭雪姬這個稱呼,討厭那個國度,更討厭那個男人,誰會想留在那裡。”

  “夫人想回故土?”

  “我不想在囚牢里過一生。”她側頭望了一眼荒涼的遠方,冰藍的眼眸里有種低徊的惆悵,一瞬間覆蓋了妖媚的任性。“還有焉支的家,我想再看一看滿城的胡楊。”

  美人的憂鬱分外惹人憐惜,然而左卿辭簡直是石頭做的心腸:“多年未歸,夫人不怕物是人非?”

  “無論怎樣我都要離開吐火羅。”玫瑰色的蜜唇漾起嘲諷,雪姬輕哼一聲,跡近不屑:“我知道你只為利用,現在又嫌麻煩想把我扔回去。沒關係,雲落答應了幫我,從雲落來找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們完全不一樣。”

  冰藍色的美眸盛滿嘲弄與輕鄙,讓白陌極想駁刺,又因不願跟女人斗口而忍了。從來沒有人會將飛賊看成寶貝,卻對公子如此貶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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