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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叢在不遠不近的燉菜店門邊,一隻手正掀開防寒的塑料皮,另一隻手握著一團菸灰色的東西。

  姜清晝帶了一路的深重戾氣沒了,挑了下眉。

  於叢走得不快,踩在帶泥漬的路上沒什麼聲音。

  他走過來,把農貿市場買來的、丑得要命的毛線帽遞給姜清晝,乾巴巴地說:「你沒戴帽子。」

  油頭無聲地嘖了嘖嘴,表情更微妙了點。

  於叢看了姜清晝一會,轉過身來,客客氣氣地說:「要是價格實在沒辦法,就算了。」

  「誒。」油頭愣了半秒,揮手打斷他:「有辦法!特有辦法。」

  第51章 51

  於叢還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油頭拉回了酸菜味拌暖氣的包廂里,臉色大義凜然:「那今年哥不給你漲了,好吧。」

  姜清晝一言不發地把油頭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拍開,表情里的信息很多。

  油頭反應了會,熱熱鬧鬧地說:「哎呀,你是不是合同都帶了,給我唄,我簽字。」他說著,從皮大衣的口袋裡掏出支簽字筆來,油墨已經快到底了。

  於叢聞到了姜清晝身上的菸草味,是不太符合他這段時間的粗礪的、廉價的味道。

  他怔了怔,回過神來,從隨身帶的黑色背包里抽出一沓壓得很平整的紙。

  「額。」於叢護著懷裡的東西,反覆確認:「真的不漲哦?」

  「真的真的。」油頭大哥抹了把頭。

  「運輸費用也不可以漲,不能再加保管費什麼的。」於叢懷疑地看他。

  「絕對不會!」他瞟了眼姜清晝,好像發出什麼求助的信息。

  於叢沒鬆手:「真的嗎?」

  姜清晝從這句話里分辨出了一種沒什麼安全感的心理狀態,有點無奈地去拿他手裡的合同。

  他沒怎麼用力,於叢就鬆開了那沓紙。

  看起來是通用的合同模板,首頁寫著甲乙雙方的公司名,聽起來都不怎么正規的樣子。

  姜清晝掃最底部的簽名,看見朱紅色的名章印子,上面是他在大學時代最擅長的小篆,用的時間可能有點長,清楚地印著於叢兩個字。

  於叢遲疑地抬了下手,想虛虛掩住看起來有點誇張的蓋章,瞟了眼他的反應。

  姜清晝沒停頓,把紙遞給了對面的人。

  油頭給在乙方那欄簽了名,咧著嘴笑得很開心,說:「明天來挑?」

  「嗯。」於叢把其中一份紙扯回來,垂著頭:「明天早上?」

  「我都行啊。」油頭打量他的表情,「看你們。」

  於叢還在思考姜清晝有沒有發現那枚章,敷衍地點了點頭。

  「行。」油頭語調拐了幾個彎,把合同塞進了手夾包里,「單我買過了,你倆再坐會?」

  「不了不了。」於叢混亂地擺擺手。

  從正門出去前,姜清晝被迫戴上了那頂已經被醃製入味的毛線帽,臉上尷尬多過於疲倦。

  於叢裹得一樣嚴實,從他撐開的塑料簾下鑽出來,望見一片看上去很脆弱的銀白色。

  雪終於下大,建築表面是銀色的,樹是銀色的,剛才還髒兮兮的地也是銀色的。

  於叢呆了呆,恍惚有種過了好久的錯覺。

  姜清晝在他身後出來,也看著遠處,眼神有點深。

  仿佛匆匆過了好幾年。

  「車可能開不了了。」於叢隔了會才找回聲音,看向不遠處停著丑橘。

  姜清晝看了看他,覺得於叢眼裡似乎有雪花在灼灼地跳。

  「哦。」他再度回想了一遍合同上的簽名。

  「走回去?還是打個車?」於叢說著,心跳沒理由地逐漸加劇,甚至懷疑立刻要被姜清晝發現他的緊張。

  姜清晝沒什麼表情地盯了他一會,說:「走吧。」

  於叢不露痕跡地舒口氣,沒抬頭看人,自顧自地往外走。

  沒什麼重量的雪落在肩膀上。

  走了大約十分鐘,姜清晝在某個古舊的俄式建築旁又看到納哈羅夫卡幾個字,痕跡很老了。

  他覺得奇怪,沒話找話:「這條街好長。」

  儘管聽上去是句廢話,傳到於叢耳朵里還是很溫和,帶了點鼻音,沒什麼氣勢,弱弱的。

  「這個是一個區。」於叢小聲解釋,「不是一條街。」

  姜清晝頓了下,聽見他繼續說著:「是杜楠跟我說的,他外婆是哈爾濱人。」

  瑩瑩未化開的雪倒映一點路燈的光,飽經工業化摧殘的主幹道也不再那麼陰慘慘的。

  「好像是俄語。」於叢不自覺的歪了歪頭,露出圍巾上的魚狀刺繡貼,「大概就是無賴還是流氓的意思?這個區之前都是逃亡過來的外國人。」

  「……」姜清晝見他一本正經,打消了被罵的疑慮。

  「後來都改名了。」於叢說完,指了指遠處已經看不清的字,「這些都是沒拆的…吧?」

  姜清晝察言觀色,覺得於叢此時難得放鬆。

  生分的城鎮、工作的波折,仿佛變成了包裹他的保護層。

  他乾脆停下來,不輕不重地吸了口氣。

  於叢很敏感地察覺到,側過身看他。

  姜清晝俯身靠近,輕輕吻他,嘴唇冰冷的觸感遲來了一些,隨即變成了某種冷熱交替的、柔軟但有力的感覺。

  於叢僵了半秒,順從而被動地張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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