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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

  於叢點了點頭,看起來出於禮貌才提問。

  燉菜館藏在街道深處,長街的名字很怪異,姜清晝在縫隙里停好了車,才認清路牌,寫了納哈羅夫卡幾個大字。

  油頭老闆叼著煙,臉色看起來很疲憊,話音卻很熱情,彎腰透過車窗看他們,高聲嚷嚷著,一邊打招呼,一邊數落平頭。

  「他丫不懂事。」油頭歪了下頭,對上沒什麼表情的姜清晝,愣了愣,剩下的半句話也沒說。

  姜清晝推開門,沒看他,等著於叢從車裡鑽出來,才摁了不太靈敏的車鑰匙,把車鎖好。

  包廂不大,包著花花綠綠的塑料皮,有種落寞的熱鬧,姜清晝隱約能理解他們所談論的價格,毫不掩飾好奇,撐著支收,看著於叢說話。

  到後半程,逼仄的空間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醃菜發酵的氣息,姜清晝聽了兩段沒什麼結論的價格談判,輕輕敲了敲油頭的面前的桌子,眼神落在他放在旁邊的煙上。

  於叢和他都沒喝酒,油頭大哥正孤獨地用滿是劃痕的桌角搓開啤酒瓶蓋,反應了一會,抄起煙盒,賠個笑:「抽一根。」

  兩個人站在黑風裡點火,旁邊是一棵強壯的糖槭樹。

  油頭攏著手給點火,表情變了幾次,終於開口:「大哥,你是海華的老闆嗎?」

  姜清晝冷了一晚的臉動了動:「不是。」

  「我瞅著你氣質不像做生意的。」油頭駝著背,臉藏在濃淺不一的樹蔭里,有點愁苦的樣子,「小於說句話都要看你臉色,我還以為。」

  姜清晝沒說話,瞥他一眼。

  「小於就是這個性子。」油頭嘆口氣,「價格就認第一次的,別的情況怎麼說都沒用,我這真做不了,害得倒貼。」

  姜清晝目光森冷但平靜,很容易就看破了他的想法。

  果然,油頭下一句帶著討好的意思:「我感覺他聽你的意見,哥們你幫我勸勸他唄?這每立方的十二塊我不漲,真白干。」

  姜清晝在光線不良里吸了口煙,面無表情地站了會。

  油頭看見他嘴角似乎微微挑著,露出個不像個笑的微笑。

  「我勸他?」姜清晝覺得有點好笑。

  油頭那點明顯偽裝出來的氣派不見了,抽菸的樣子十分潦倒,姜清晝也差不多明白了,雖然不至於白干,但看起來實在有點沒辦法的意思。

  「你們為什麼不提前跟他說?」姜清晝低聲問,「現場漲價。」

  油頭呆了呆,訕訕地:「我們跟他合作幾年了,小於那麼認死理,要跟他說了,人直接不來了咋辦?」

  「所以先騙過來?」姜清晝眉頭豎著,語氣很冷。

  於叢有時候固執得讓人後怕。

  姜清晝大概能從油頭老闆攢的這頓飯里窺見他這幾年生活的方式。

  還是和大學的時候那樣,同時間只能做一件事,沒辦法三心二意,認準了什麼就很難改變想法,怎麼說都沒用。

  好像時間不會流逝,人不會變,通貨緊縮和物價上漲是無法被理解的事。

  「你們有出口的資質嗎?」姜清晝把指間那點橘紅色的火掐滅。

  「啥?」油頭問。

  「原木木料現在海外價格一直走高。」姜清晝口氣冷靜,好像個資深的同行:「你要是想賺錢,可以試著往美洲走。」

  油頭顯然沒料到話題走向,語焉不詳:「這也不是沒想過…但是水挺深…林場也不是什麼大公司,幾個兄弟一起弄的。」

  姜清晝吹了陣寒風,抽了味道不太好的煙,思路清晰了許多,繼續說:「我可以給你介紹下游。」

  「啊?」油頭震驚。

  「你不用自己跑,只需要聯繫國內的人,價格應該比國內的市價高一倍。」姜清晝記不太清,只能模糊地保證,「手續不用管,你們林場剩下的都可以包給他。」

  「但是有個條件——」姜清晝看見他眼裡騰起的希望,「海華要的木料,你留給他們,按照原來的價格。」

  油頭神色複雜地看他,感覺冷汗都要掉下來。

  「不是海華。」姜清晝改口,「是於叢要的。」

  油頭老闆頭上的髮油已經乾涸,幾縷不明顯的頭髮黏在一起,被從西而來的風吹得飛起來。

  姜清晝聲音壓在喉嚨里:「我剛才聽了一些,要的不多,算下來你不虧。」

  還賺了,油頭沒說出口,把這事在心裡轉了轉,有點不懂他的意思,開口:「姜老闆夠義氣。」

  他這下知道姜清晝肯定不是海華的老闆,嘴上的稱呼沒變,心思變得微妙了點,猶疑著開口:「你們交情很深哈。」

  在他看來,這番交換有點太折騰,油頭忽然明白了什麼,問:「這事是不是不用跟小於說啊?」

  姜清晝自知行為不甚高明,過了會,才點點頭。

  他心意難平,一堆過往的破事還沒解決,還先給油頭推了原料代理的聯繫方式。

  「謝謝啊。」油頭聲音有點顫,沒掩藏感激。

  姜清晝想起來有點久遠的日子,在洛杉磯的時候,他也這麼跟人說過話,胸口凝滯的憤懣和不解隨著句感謝消散了。

  收起手機,空中落下的雪就變大了,周圍的溫度卻好像升高了一點。

  白色的痕跡逐漸增加,視線也明朗起來。

  姜清晝活動了一下發僵的手指,剛握緊,若有所感地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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