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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蠻殺師證據確鑿,他就算辯稱他有罪,也不可能翻案。”紀賢在她背後慢慢說,“沈練憑他的直覺辦事不是一兩天了,你聽他的話,遲早被他帶到溝里去。他要是找得到證據,也不會讓你來查案了。”

  他一個正六品的主事,竟然直呼正四品大員的名字。看來還和少卿大人是老相識,說不定還有過節。

  趙長寧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回了縣衙。

  縣衙的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家裡,兩人住在三堂西花廳里。因為炕床太硬,長寧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隨許大人去死牢提審陳蠻。

  牢房狹窄陰暗,又cháo又黑,還有股難聞的餿味,大白天的點著油燈也照不亮。趙長寧坐在上座,見皂隸把陳蠻此人押了上來。一開始趙長寧以為此人是個書生,畢竟是讀書人。沒想這個陳蠻卻有身麥色肌膚,五官相當的俊俏,睫毛很長,衣衫襤褸,頭髮凌亂,戴著木枷腳鐐,半天都抬不起頭來。由於衣衫太過凌亂,還能看到露出來半片極為結實的胸膛,只是縱橫交錯著傷疤。

  重重疊疊,新的舊的,但都差不多癒合了。

  審問犯人可動刑,所以審一次他不認罪,就動一次刑,現在打得沒人樣了。

  聽說又有人在提審他,陳蠻反倒沒什麼反應,冷冷地抬起眼,只瞥了趙長寧一眼,就不說話了。

  許大人臉色一沉:“大膽!京城來的大人與你審案,你還不恭敬些!”

  “京城來的大人,也不是沒有審過。”陳蠻的語氣甚至沒有絲毫波瀾,“也不過是再受頓打而已,我該說的,都在證詞裡說過了。我沒有殺人,我出城只是為了辦事。老師及其女兒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你出城為了辦什麼事?”趙長寧突然問他。

  陳蠻頭也不抬,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許大人覺得落了面子,厲聲道:“為你翻案,你也是這個嘴臉。不打你一頓,看來是不會好好說話的!”立刻抽了根籌子扔下去。

  “慢著,先別打。”趙長寧看他那身傷,估計再打一次就是皮開肉綻,半個月都好不了。一不小心小命就沒有了,那她這案子該怎麼審。

  “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樣的潑皮刁民,不打他他是不會老實的。”許大人低聲勸長寧。

  趙長寧下來,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立刻聞到他身上一股接近腐爛的臭味,她淡淡問:“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想活還是想死,我是來為你查案的。老實說,我現在的命運跟你的生死是一體的,否則我也不是很想管。所以你要是想翻案,不想被凌遲處死,你就好生回答我的問題。”

  陳蠻終於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幽黑而漠然。可能是因為絕望慣了,並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淡淡說:“我只見過顧小姐兩次,絕不可能因此就對她生愛,為她殺人。”他自嘲,“倘若我再說,顧小姐不過見了我兩次,就非要跟著我說喜歡我,你想必更覺得我在胡扯了。”

  趙長寧看了看他那張臉,坐了回去。“那好,我再問你,你出城門是為了做什麼?”

  陳蠻沉默,然後道:“我受老師所託,出城門去為他送幾本書。”

  “誰能證明?”趙長寧又問。

  陳蠻搖頭,之後又不再說話了。趙長寧問了半天,只確定一件事,假如你看著陳蠻這個人,你不相信他會殺人。但如果用正常的邏輯去推論,不可能不是他殺的。沈練說這個案子不能結案,是因為物證這一環節不清楚,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推論,人證也都是間接人證。

  既沒有人真的看到他殺人了,也沒有人證明他說的任何一件事。

  趙長寧讀政法出身,有非常嚴密的邏輯思維,後來的工作中她看過很多典型的犯罪,見識過很多例子。陳蠻最缺乏的是動機。紀賢說他是因為喜歡顧漪而老師不同意,才將老師殺害。對於紀賢來說,這個動機是成立的,但對於趙長寧來說,她覺得這個動機並不太成立。當然可能跟陳蠻長得好看有一定的原因。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紀賢推論中的漏洞,只要找到了,那麼陳蠻就能從‘確鑿殺人’變成‘可疑殺人’。

  “你不能為我翻案。”陳蠻閉上眼睛,漠然地說,“你來,也不過是再折騰我一次……”

  趙長寧看著他的樣子,殺師這種大案,他肯定經過了三輪以上官員的審問。從希望到絕望,周而復始,肯定已經麻木了。

  徐恭舔了舔毛筆尖,寫證詞。

  許大人看到趙長寧往外走,跟著就追了出來:“大人,您看接下來?”

  “審問顧家的下人。對了,顧家現在還有人嗎?”趙長寧問。

  “顧家本就只有這對父女,顧章召的原配夫人死得早,倒有兩房小妾,出事之後就收拾細軟回娘家去了。僕人也散乾淨了,守門的那個顧福好像還在吧。”許大人說。

  顧章召原是淮揚鹽運使司運判,後致仕回老家準備安度晚年,卻不想沒了性命。顧府修得也氣派,三進的大院子,雕樑畫棟,江南園林的布置。只是此時蕭條枯敗,雜糙遍地生。

  顧福是顧家的老僕,長寧一行人去顧家的時候,他在喝討來的米湯。

  “不是個東西啊!”老人望著枯敗的院子,眼神木然,“不是個東西啊!”

  “顧福,你把你當日所見,跟大人說一說。”許大人叮囑他。

  “走的走,死的死。家都被拿空了,真不是個東西啊!”顧福一邊一邊往屋內走去。

  許大人無奈道:“他一個人守著這個破院子,沒人說話,記事也不太清楚了。聽說陳蠻被抓後,顧家那些僕人就把顧家給搬空了,他也阻止不了。現在就是鄰里看著他老又可憐,施捨些飯菜給他吃。”

  趙長寧進了顧家,影壁已經坍塌了,雜糙從磚fèng里冒出來。二進的大門關著,不過一推就開。至於顧章召的住處,被搬得連柜子都沒有剩下,床架子還在,上頭的雕花都被撬走了。

  鄭大人再為她找來發現屍體的婆子郭氏現場講述。

  郭氏倒是講得熟練,想必和街坊鄰里重複多次了,繪聲繪色。“……一大早的,我們準備去服侍小姐起床,可您想怎麼著!顧小姐不見了,大家都去找,是奴婢發現小姐的屍首叫人塞在床板下了。您不知道,小姐貼身有塊玉佩,上頭刻了小姐的名,自小就戴著的。當時秋紅還想搶了走,被我一巴掌打了她的臉,才叫小姐保留了下葬。”

  趙長寧看向許大人:“屍首已經下葬了?”

  “大人,人死的時候正是三伏天,我們驗完屍就葬了,否則放久了就爛了。”許大人只能解釋道。

  趙長寧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在原地走起來,一個個在腦海里過。

  徐恭蹲在一旁記郭氏的證詞,又舔了舔筆尖,問四安:“大人這是做什麼呢?”

  “我家少爺思考的時候就這樣。”四安替他捧著墨汁,“徐大人,少爺叫您別舔筆尖了,他聞著證詞有股味兒。”

  徐恭咳嗽了兩聲。

  “我有個疑問,還望許大人開解。”趙長寧睜開眼,突然問許大人,“顧章召致仕前為鹽運使司運判,想必家財頗豐。顧章召死後,您必定派人搜查過他的家,那可發現他家別的金銀細軟了?”

  許大人聽到這裡,咦了一聲:“這倒是了,沒有發現過別的金銀細軟。平日顧老爺樂善好施,出手闊綽,沒有幾千兩的銀子傍身,的確奇怪。”他眼中眸光一閃,“大人是說,有人圖財?”

  “或許吧。”趙長寧說,“但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家都搬空了,想找些證據也找不到。不如您派人再去問問原來那些僕婦。”

  她率先從顧家出來,鹽運使司一向是肥差,有些人在裡面一年賺幾萬兩都不是沒有的,她一看顧章召這宅院,就覺得他家財怕不少。但這個事畢竟只是小事,倘若錢財為陳蠻所拿,那豈不是坐實了他殺人滅口了。

  趙長寧回縣衙之後整理證詞,陳蠻以勒死來殺人,他先見了顧章召,又悄悄去見了顧漪。也正是因此,紀賢推斷兩人有內幕。隨後陳蠻離開顧家,不久後就發現兩父女皆死於非命,又不久後在城門口抓住了陳蠻。趙長寧發現自己似乎也越看越覺得是陳蠻做的。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是太累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油燈嗶啪燒到一個燈花,光暗了下來。隔扇外初夏涼風習習,樹影婆娑。趙長寧似乎看到一個人影佇立在門外,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往門口走了兩步。

  這時候,突然有人影從背後欺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說話。”這個人的聲音很沙啞,聽不出來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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