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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先生覺得是他沒好好教導這幾個讀書,快要會試了,竟然還生出這樣的事端來。板著臉把幾個人的課業都加重了,每人每天要寫三篇文章交給他,題目由他出,而且全是策論。另外每天作賦一篇。

  說來趙長寧是背過紀年表的,本朝雖也是大明,太祖皇帝是朱元璋,但如今的年號卻是承元,也不知歷史在哪裡拐了個彎。本朝皇帝是個年逾五十的老頭,執政溫和,給讀書人的補貼也很多,於是在讀書人之間有‘聖賢皇帝’的名號。因此這時候的各種學cháo也空前發展,王陽明老先生創了心學之後,這個流派在江淮的讀書人當中流傳甚廣,由於江淮的讀書人在全國有一定的統治地位,所以目前的心學在全國都備受推崇。

  就算心學盛行,大家也是要考八股的。會試的考試試卷是從經義、四書里分別抽出一句,或結合皇帝的話考策論,或直接讓寫見解。再加一篇賦,考考大家的文學功底。題不多,因此能出頭的非要有真才實學才行,考舉人可能還有背誦默寫一類的送分題,會試就別想了,沒點寫文章的真本事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功課太多趙長寧還有點愁,畢竟趙老太爺還另外給她請了個家教七叔,也不知道這位嚴不嚴苛。

  古先生還把趙長寧叫過去,叮囑她:“明日是初九,你回去跟老太爺商量一番,我帶你們出去祭拜孔廟。我看你們是憋在籠子裡讀書讀久了,該出去轉轉。”

  古先生在趙家族學任職前,有長期帶各種衝刺班的經驗。趙長寧拱手道:“勞煩先生費心,我回去就稟明祖父此事。”

  族學裡的學生知道能出去了,熱鬧地說起話來。初九逢單數,正好明照坊還有集市和廟會,四面八方的貨郎都要來擺攤,到時候可以趁機買些新奇的玩意兒和話本。他們已經很久沒出去放過風了。

  趙長寧其實也挺高興的,她現在娛樂活動不多,能出去轉轉已經是好的了。她讓四安給她收拾書匣子,還要去七叔那裡。

  路過趙長淮身邊的時候,趙長淮在和杜少陵說話,談笑風生,好像砸她手那件事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長寧笑容一收,神情冰冷漠然地從他身邊經過了。

  杜少陵昨夜回去念了數遍道德經,才把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邪念壓下去了。見趙長寧出去了,他對趙長淮說:“我瞧你哥哥人不錯,你又何必針對他?上次跟趙長松起爭執,他還是明事理的。”

  趙長淮笑著搖頭,慢慢說:“我這個哥哥一慣軟弱,嫡長孫他坐不得。”

  他看著趙長寧遠去的背影,稍微沉默了一下。

  趙長寧到了周承禮所住的東院,他在趙家的地位比較奇怪,平時一般是很少出面的,要說官職卻也不是太高,但趙老太爺、趙承廉等人卻對他很尊敬,一般的事不會到東院來打擾他。

  他院裡僅布置了一座太湖石的假山,架了葡萄藤,冬日裡魚池結冰了。厚棉帘子外垂手站了幾個穿夾襖的丫頭。看到她就微笑著迎上來屈身:“大少爺,勞煩您在屋內稍等,七爺有事出去了,頃刻便回來。”

  趙長寧來之前還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他竟然不在?她撩帘子進去,屋內燒著地龍,布置了博古架,她在長案旁坐下來,看到對面還掛了一柄龍泉寶劍,紅纓上有八個琉璃珠子。又掛了他一件日常穿的斗篷,外衣。

  他是住這個屋的?趙長寧突然覺得她在這裡學習會不會不太好。

  許久不見人回來,她先擺了筆墨寫文章。因練刻石的原因,手腕有力許多,寫字不如原來累了。當年字跡的進步並不大,書法並非一日之功,長寧知道,這三個月她能糾正自己寫得端正流暢就是好的了。

  古先生給的文章題出自《論語。憲問篇》: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這個題目直譯過來的意思是,國家有道要言行正直,國家無道要小心的言行正直。她一看這題就犯了難,這是三題中最難的一道,國有道好說,但在會試上,誰敢拿國無道來舉例子?當官的問題先放一邊,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自上次被罰之後,趙長寧心裡已經坦坦蕩蕩,下筆自然是自己真正所想。不敢拿本朝來舉例子,最好舉例的是前朝。這又如何聯繫到治國?恐怕是要從君子的修養出發,再講述為臣之道。真的去寫做人就是偏題了。

  她磨墨寫文章,不覺外頭都已經蒙蒙發黑了,有人端了燭台進來,她以為是四安,就沒有抬頭說:“回去通傳大太太,我怕要晚些才能回去了。”

  燭台輕放在了她的旁邊,朦朧的光籠罩了長寧細長的手指,還在凝眉苦思。

  “寫好了嗎?”這人淡淡地問。

  趙長寧的背脊被猛地繃直了,這個聲音……便是前夜那個男子的聲音。

  第17章

  這個男人就是周承禮。

  他應該是才回來,放下燭台後解下斗篷的系帶,裡頭只穿了件深藍直裰薄襖,手肘上竟戴著皮革護腕,走到了她的面前。

  趙長寧站起來,先拱手道:“七叔,您回來了。”

  周承禮嗯了聲坐下來:“老太爺讓我教導你,我正好有空。不必緊張。你且寫你的,有什麼不懂的問我就是了。”

  趙長寧抬起頭,他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書看。濃長的劍眉,筆挺的鼻樑,一側暖黃的光。似乎察覺到了長寧的目光,抬起頭兩人便對視上。趙長寧立刻避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這屋內除了他二人之外再無別人了。

  周承禮問她:“怎麼了?”

  怎麼不了?自然在想他那晚的作為究竟是為什麼。

  趙長寧沒有說什麼,既然周承禮都表現得如此淡定,她何必去問?她甚至覺得周承禮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他沒有說,證明這個人對她無害。她繼續寫自己的文章:“倒也不是,聽說七叔曾經在白鹿洞書院任教,所以有些好奇罷了。”白鹿洞書院是屈指可數的好書院,非常有名氣,每年從裡面出來的舉子十多個總是有的。

  周承禮笑了一聲:“哦?白鹿洞麼,那時候書院的院長是我同門的師兄,便幫了兩年。”

  天已經徹底黑了,伺候他的僕婦又端了兩盞燭火進來。周承禮看著她寫字,突然問:“你在練石刻?”

  趙長寧恭敬應道:“是在練,七叔如何知道的?”

  “你手指上的傷口。”周承禮繼續看他的書。

  因為練石刻,她的指頭的確有些細小的傷口,刻刀太利了,原來是這般看出來的。兩人又沒有說話了,趙長寧收斂心神,繼續自己的思路,倒也不覺得餓。等一氣呵成了,才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原來婢女已經把菜端了進來,菜色也不多。一盤冰糖紅燒孢子肉,冬瓜煨金銀火腿,清蒸鱸魚,淋了咸香醬汁。再幾碟清炒、涼拌的黃瓜絲、萵苣片、白玉菜心。

  “你先吃吧。”周承禮跟她說,他自己卻先出去了。

  趙長寧見他不吃,自己身為小輩,怎麼好先開始吃。往門外看,黑洞洞的夜裡大雪如席,竟又下起雪來了,外頭的婆子在吩咐小丫頭燒熱水,周承禮似乎在和誰說話。“……我現在有事走不開……你們自己注意就行了,不用來問我……他那邊我親自去回話。”

  那邊說:“七爺煩請儘快,這邊沒您坐鎮怕是不行的。”

  周承禮卻說:“你以後不要到趙家來找我,否則也不必來找我了,滾去找別人吧。”

  誰來找他?通州縣衙?趙長寧總覺得周承禮應該私底下有動作,趙家的人都不知道。只不過和她無關的話,別人的事她為什麼要過問,周承禮只是名義上的七叔。

  不一會他又進來了,身上帶著一股外頭的冷氣,發上落了些雪。他坐下來見趙長寧還未動筷子,就招手讓婢女去取東西來。

  等那婢女進來了,遞給周承禮一隻青白瓷小瓶。周承禮接了過來:“這藥是我在江浙帶回來的,治你這等小傷好得快。”說罷看向她說,“手給我。”

  他想給她塗藥?實在是不必,手上的那些都是小傷口,還不如她的手肘疼。

  “七叔,我自己來就行了。”趙長寧如何會麻煩他。

  周承禮卻直接伸手,不容拒絕地把她拉了過來。兩人頓時靠得有些近,趙長寧就想到那夜他的呼吸。他的手粗糙微熱,趙長寧的手因為受傷了十分敏感,覺得疼,不由得就往回縮。

  “你替趙長旭受十鞭的時候,不是挺能忍痛的嗎?”周承禮能感覺到趙長寧對他的防備和避忌,有點不悅,淡淡地道。

  趙長寧笑了笑,自然不好再收,換了個話題,“七叔,我記得上次您送我一個印紐,我倒是沒瞧出來歷。”

  “你小時候在我的書房裡玩,見到我那塊印紐非要要,說了不能給你,你還要哭。”周承禮就說,“所以才給你尋了個差不多的來,是戰國的橐駝紐。就那一個紐,便頂你父親半年的俸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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