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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人被搜身,交械,踏入大殿,揚袍跪下,嘴裡高唱陛下萬安。
單調女聲平平仄仄,驚險戰事、圍困死守、帝君自刎……一件一件事無巨細呈報給早已知曉的上首王座。
真是好沒意思。
游照儀閉著眼,沉下去,腦海中全是那薄陽燁燁,宮牆連天。身後是身著文官廣袖素袍的寧康朝,笑著和她說,等你回來我們再見。
等你回來,我們再見。
上首皇帝已然聽完,駐京營四人無賞無罰,年後復職。
他們額頭觸地,恭謝天恩。
身後同袍或賞或升,幾人默默聽著,早已學會巋然不言。
……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起身告退,游照儀走出殿外,宮闕深深,一步一步似乎走不到盡頭。
又踏過一道門,又經過長宮路,遠處終於傳來遊人喧嚷,沸反盈天,踏出宮門,她才敢抬頭,驀然,看見不遠處眼含熱淚的狄卻非。
她站在宣峋與邊上,一看見她,終於崩潰,衝過來撲到她懷裡,不說話,只放聲痛哭。
游照儀抱緊她,那些淚似乎也流進了她的心里,讓她恆久麻木的心口微微鬆動,泛起酸澀。
鄭集安也來了。
他下了馬車,看見二人相擁痛哭,一時難以自持,也流出一滴淚來,抬手快速的拭了拭。
游照儀摸了摸狄卻非的腦袋,聲音也有些哽咽,說:「帶我去看看寧康朝吧。」
狄卻非總算把腦袋抽出來,抽噎著點了點頭。
走到鄭、宣二人身旁,鄭集安給她遞了一張手帕,狄卻非接過,擦了擦自己的臉。
四人一起朝寧府而去。
已經好幾個月了,寧康朝早已收斂下葬,排位設在府中宗祠和家族祖陵,親戚、友人依然憑弔過。
他父親寧酣還在并州,府中只有母親和幼妹。
妹妹名叫寧康曦,眾人都見過幾次,也在赫明山書院習武念書,今年過完年才十二歲,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性格和哥哥一點都不像,活潑愛笑,曾經看見宣峋與,還說要娶他,惹得眾人大笑。
這些曾經令人愉悅快樂的回憶,此刻卻突然變成了一把凌遲眾人的刀。
游照儀站在門口,乾澀的說了一句:「讓我,讓我先和伯母見一見。」
幾人點頭,她走進去,手還在顫抖。
世子和郡王臨府,寧母自然要出來相迎,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見一個身著官服的女子呆呆的看著她。
她看看狄卻非幾人,又看看她,反應過來,一時難忍,又想起自己早逝的兒子。
游照儀雙膝一彎,跪在了寧母面前。
她聲音顫抖,撐在地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澀然道:「對不起……」
寧母眼神悲苦,卻沒有流淚,走上前想把游照儀扶起來,平和的說:「不是你的錯,孩子。」
不是你的錯,孩子。
跪著的游照儀渾身劇烈的顫抖,終於崩潰的哭了出來。
……
幾人在寧家祠堂再聚首。
回首幾年,眾人在婚宴上言笑晏晏,無人能想到再見面是在此間。
寧康朝的排位在最下面,一塊薄薄的木板,起伏的字字描金。那個真誠、直愣、倔強剛直的青年,就不再存於世間。
死亡的真正含義,莫過於再也不相見。
……
走前,寧母給了她一個薄薄的信封,說:「阿朝給你留了幾句話。」游照儀接過,寧母說道:「他做了他認為正確的事情,救了兩千多人的性命,這就夠了,你不要自苦。」
游照儀木木的點點頭,和幾人走出寧府,拆開信封。
「摯友照儀親啟:
雖然是寫給你的,但也算留給其它幾個人的,寫成一封,就不麻煩了。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大約也就意味著你平安歸來,那我的付出也就有了回報。
明天我要做的事情,可能會讓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也很抱歉需要你再等等,我還需要處理一些事情,留下一些話,最後再見一些人,才能沒有留戀的赴死。
我不僅僅是救你,也是為了救那四千人,為了不使邊疆將士寒心,為了不使皇室宗親互相猜忌,你千萬不要自苦,不要因為我的死而沉溺於悲傷。
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前程似錦,護國安邦。
我相信我們始終都在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是,答應要等你回來再見,可能做不到了,替我向其他人問好,也讓他們不要難過,你們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們始終如一。
寧康朝。
絕筆。」
……
人間別久不成悲,不相逢才悲。
……
日子還是要過。
不管夜裡怎麼痛哭,第二天早上太陽依然升起。
臘月中旬,焦十安回來了,眾人照舊聚了聚,飯桌上,給寧康朝擺了副碗筷。
幾人望著空蕩蕩的位置,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狄卻非盯著哭腫的眼睛努力的笑了笑,說:「舉杯吧,第一杯敬給寧康朝。」
眾人默然舉杯,半晌,灑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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