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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連強穩住自己,讓康濤電話給今天的學生道歉。

  實際上心已經亂了。

  他把自己鎖在車上,手顫抖著想從褲兜里掏出一支煙,可是兩個口袋都是空的。

  貨場環境嘈雜,不知名的機器嗡嗡地運轉,岑連控制不住自己,兩手握拳,拳拳都砸在自己腿上。

  如果那人還活著,父親的死又算什麼?

  笑話嗎?

  可笑啊,老闆一命償還一命,家散了、背了十年的債務,現在告訴他,當年的禍根還活著。

  真正死去的只有一人,只有他父親。

  輸送機被吊上後車的瞬間,車身抖了抖,岑連被震動的聲響驚醒。

  甘浦澤上了副駕,小心打量岑連的情緒:「哥,我開吧。」

  岑連的回答乾脆:「我開,你睡覺去。」

  岑連的神情太嚴肅,全車都處於低氣壓中,甘浦澤害怕地縮了縮,逃到臥鋪上去:「哥,需要我換班就叫我。」

  剛才岑連走得太決絕,甘浦澤沒敢跟上去,問了康濤夫婦,倆人俱是閃躲,嘴裡全是完了完了。

  問不出話,只能根據自己知道的情況猜。

  岑連欠了很多的債,債務全靠給岑叔開車還錢,聽岑蘭馨講,以前的岑連是大學霸,縣城的第一考上去的,本來是到都市當白領的料,最後陰差陽錯成了貨車司機。

  相處的這段時間,他發現這個人是正義、果敢、有擔當,有岑連在車上,他可以放心自己的小命,但是他也能看出岑連的不甘心。

  這兩個月,岑連有空就在背建築理論的書籍,在紙上拿著自動鉛筆畫圖,岑連和他這種想渾水度日的人不一樣。

  這個活著的人,可能和岑連輟學當司機有關係。

  那應該就是毀了岑連理想的人。

  實際上,遠不止於此。

  夜半,將要進高速路口大站,岑連將車停在路邊,走到無人的電線桿下,沒有光,與陰影融為一團。

  凌晨兩點二十。

  岑連第一次想當一個擾人清夢的人。

  但長久的道德素養讓他沒做出這樣的事,他先給李常德發了消息。

  李常德沒睡,電話響了進來。

  李常德開門見山:「這麼晚找我,遇到什麼難事李叔幫你。」

  岑連摸著脖頸吊墜的六字真言,說:「那個死了又活了的人是誰?」

  「這時候想起問這個了?」李常德不和岑連賣關子,但加了一串描述詞定位,「那個在貨運大院撞殘老李,再引發油箱爆炸,讓岑宇達所有貨物付之一炬的張理群,他還活著。」

  已經接收了這個事實,但親口聽李常德說出來,岑連只是讓心再遭受一擊罷了。

  「誰幫他活過來的?」

  李常德沉默了一陣,有衣料摩擦的聲音,他像是起身了:「我說了,你信嗎?」

  岑連反問:「我如何信你的話?」

  「被撞殘的李新,是我堂哥,他作了假證明。」李常德說,「張理群不死,賠償款拿不到幾分錢,只有張理群死了,才能從報復性車禍轉換成安全事故,安全事故的責任人就是企業老闆了。」

  岑連幾乎是顫著音:「報復性?不是安全事故?」

  「報復性——就是張理群有意撞向李新的,安全事故是張理群開的那輛車沒有及時過年檢,也就出事的前兩天過期,再加上廠房的建設確實存在安全隱患,你爸無論如何也逃不了責任,但責任分大小。」李常德略微停頓,「他們操作了一下,把責任加到了最大。」

  「所以是假死……他們怎麼敢的。」

  「怎麼不敢,」李常德笑了一聲,「『瑜縣貨運』的招牌,誰拿了這個牌,就是拿了一個香餑餑。」

  誰拿了瑜縣貨運?

  自然是岑余剛。

  「岑余剛是為了『瑜縣貨運』的牌子,幫助張理群假死?」

  李常德:「當然不止,張立群前一晚的酒,大醉一場,是岑余剛邀請的,他怕責任也查到他頭上,操作了一下,現在清楚了沒?」

  「你也是為了『瑜縣貨運』的牌子?」岑連的腦子還沒徹底不清醒,當即厲聲問出。

  「是!」李常德承認得很果斷,「岑余剛最擅長走關係,塞票子,他哪裡配得上瑜縣貨運的龍頭?我告訴你這些事,就是想拿下『瑜縣貨運』的牌子。」

  「就一個牌子,值得嗎?」岑連已經啞聲說不出話了。

  李常德:「值,你父親一條命,以及隨時可能簽約的政府幾百萬的項目合同,還有那些衝著瑜縣貨運大名來的大公司老闆。來的人,只會徑直走向貨運大院,不會看我長豐貨運的門標,我受夠了吃剩湯剩菜。」

  一場酒醉,一個標,把岑宇達毀了,也毀了岑連與陶承顏的十年。

  十年,十年。

  岑連在顛簸的貨運路上走了十年了,他把命賣給行路賣了十年。

  因為還債,因為隨時可能的死亡威脅,他親手給自己的理想畫上句號,他從此斷了與顏顏的音訊。

  岑連一直在黑夜裡走,不見光的走,現在告訴他從前開始的那個禍還活著,他這十年仰賴生存的大恩人岑余剛實際是當年那場禍事的推手。

  岑連不知道跑車還有什麼意義?

  時光不會回溯,失去的就永遠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債務仍舊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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