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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家女點了點頭。

  那車夫從地上爬起身,擦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就去了。

  沒有人會懷疑他會不去投案,因為這個時代的奴僕性命掌管在主家手裡,哪怕是家將,也是隨殺隨賣,沒有什麼不同。

  這不是門將和賀穆蘭想要的結果,卻已經是賀穆蘭能爭取來的最好結果。這樣的事實讓她更加疲累。

  疲累不僅僅來自於身體,更是來於內心。

  “花將軍,我們一家都很敬重你的人品,你今日出了這麼大力,最好還是好好休息休息才好。”

  劉家女露出關切的表情。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

  賀穆蘭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句話。

  “留著送那受驚的兩家人吧。”

  劉家女只是隨口一說,見她沒有怎麼領情的樣子,也不多言,只是扭身從自己破掉的箱子裡掏出幾塊金子,遞給賀穆蘭。

  “多虧將軍相助,這幾塊金子就當做謝禮。”

  劉家就算再怎麼富有,這麼多金銀財寶應該也是不少的財產,柔然人離得還遠,劉家的大女兒就已經帶著家財想要悄悄離開城中,要麼是實在對長孫道生不放心,要麼就是府中出了什麼事。

  賀穆蘭的腦子裡先浮現上來的是這樣的想法,然後才看到那幾塊金子。

  以賀穆蘭的脾氣,她肯定是不屑一顧的離開的,可當她看到那個可憐枉死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中更沉,心念一轉就改變了主意,伸手去接過了那些金子。

  她接過金子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百姓羨慕的呼聲和鄙夷的噓聲,她看到劉家女突然有些嘲諷的笑了,手上的金子更加滾燙。

  但她沒有辦法,她去軍營一向不怎麼帶錢,現在她的錢大多是袁放管著。

  賀穆蘭接過那燒手的錢,轉手遞給門將:“拿去撫恤兄弟吧。”

  “咦?啊?”

  門將有些茫然地接過金子。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是誰,沒辦法把錢送到他的家人手上。這些金子,就麻煩您送到他家人手中,就說是劉家人補償的。”賀穆蘭瞪著那門將的眼睛:“我會派人去查,如果你有私吞,我會讓你嘗嘗我的本事!”

  “不敢不敢!這兄弟說來還和將軍有舊,也是從黑山回來的,當門衛還不到兩年呢,家人都在沃野。”

  那門將嚇了一跳,連呼不敢。

  “他也是條好漢子,將軍放心,錢我一定送到,我親自去送!”

  賀穆蘭再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年輕人,只覺得空氣都已經開始稀薄起來,越發想逃離這個地方。

  這就是從戰場回來後會得到的下場嗎?

  將士若不戰死沙場,就只能落到被權貴任意欺凌的地步?!

  “花將軍,你怎麼了?”

  門將關切地上前一步,看著搖搖欲墜的賀穆蘭。

  “沒什麼,有些脫力,我要回家去了。”

  賀穆蘭吹了一聲唿哨,在眾人的驚嘆中,神駿的寶馬越影抖著鬃毛踏著步子依靠上來,讓自己撐住賀穆蘭突然有些無力的身體。

  她抓住馬鞍,翻身上馬,再也不願意回頭看上一眼,駕著馬慢慢地往城中而去。

  直到走了一截了,她還能聽到後面劉家女的呼聲:

  “把馬丟在路邊別管了,給我把車子拖回去!什麼?不行也得行!這車子可是我阿母送給我的,就算輪子掉完了也給我拖回去!”

  ‘那車子除了車轅和車底都破裂的不成樣子了,有什麼好拖回去的?’賀穆蘭為這個女人的驕縱忍不住冷笑,‘除非是金子造的,哪怕再好的木頭,裂成那樣最多拼幾塊板……等等!’

  賀穆蘭不可思議地回頭,睜大了眼睛。

  她自己的力氣她知道,哪怕是皇宮中的馬車,她都有自信能借自己的力氣托起來,可剛剛卻覺得費勁的要命……

  還有,那馬車在加速的時候被城門官們卡住了輪子,急剎而傾斜倒地時由於上面箱子太重連三匹馬都傷了腿,車子其他部分都壞的不成樣子,為何兩根連接馬車和馬的車轅、以及最先著地的車底一點都沒事?

  除非那木頭裡的不是木頭!

  今日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先是小皇子去了南山,然後是城門突然提早關閉,劉家女帶著巨額的家資離開……

  劉潔有兩個兒子,就算實在放心不下認為平城不安全,也應該是讓兩個兒子帶著家兵家將護送財物出城,為何是已經出嫁的女兒回家帶著東西悄悄離開?

  賀穆蘭心中越想越是不對勁,但她對京城裡大部分人家的情況一點都不了解,身體本就是疲憊,又想了一大堆問題,如今頭疼的想要炸開。

  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就去找聰明的人問。

  要說城中最聰明的人……

  “駕!”

  “咦嘻嘻嘻……”

  ***

  崔府。

  “什麼?花木蘭求見我?”

  剛剛處理完政事才回到家的崔浩放下手中的牙箸。

  “可說了是什麼事?”

  如今天色已經傍晚,宮城下了鎖,崔浩每天都要忙到這個才能回家,晚膳的時間是他唯一能一家相處的時間。

  崔浩的夫人和兒子們都好奇地看著他,崔琳更是叫了起來:“是上次那個凶神惡煞的將軍嗎?他還敢來?!你們還通報什麼,給我把他打出去……”

  “休要胡言!”

  因為拓跋燾的刻意為之,崔浩和賀穆蘭在別人的眼裡關係非常差,這在保護了賀穆蘭的同時也給她造成了許多麻煩。

  崔浩叫過奴僕,慢條斯理的淨面洗手之後站起身。

  “花木蘭不是莽撞的人,必定是有什麼難事。如果陛下不在,我協助殿下監國,他來找我是正常的,不可帶有私心。尤其是你,崔琳,你很聰明,可聰明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自以為是!”

  “是我不對,祖父。”

  崔琳乖乖地跪了下來。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

  崔浩對家人點了點頭,邁步踏入廊中。

  待崔浩到了前廳的時候,一眼看見的就是站的筆直的賀穆蘭。

  在崔家,人人都講究“儀態”,即使行動也飄逸如雲,絕沒有站的這麼筆直的,只有武將會站立的時候還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還站在門口這種隨時可以殺出去的地方。

  “花將軍無事肯定不會登門。”

  崔浩也不客套,進去後就攙扶起行禮的賀穆蘭。

  “有何事情,速速道來。”

  賀穆蘭沒想到見到崔浩這麼容易,當下也不多贅言,立刻將自己從虎賁軍回來後的事情一一道來,重點表述在劉家女乘坐著馬車混在平民百姓的人群中出城的事情。

  各家馬車都有品級和標記,北魏的官吏是只有女人和老人乘車,只要是男人,但凡能騎馬的都是騎馬,文人武將都是一樣,所以當時出了事爬出來個女人賀穆蘭一點都不驚訝。

  可是滿地的金子、沉重的箱子,還有那輛重的不合情理的馬車,則是讓賀穆蘭滿心困惑。

  劉潔和崔浩都是拓跋燾欽點的輔助太子監國之人,崔浩是一文臣尚且沒有離開,劉家女卻已經開始帶著珍貴的金銀財寶跑了。

  怎能不讓人生疑?

  “劉潔是尚書令,官品雖高,權利卻不大,只能管到一些瑣事……”崔浩想了想,開始從尚書令做什麼和賀穆蘭說起:“我國是鮮卑立國,以鮮卑舊制為主,尚書、門下、中書三省虛有其名而無其實,而且幾位大可汗都忙於軍事,國事大多由侍中領眾官參詳,這三省之人其實都是拓跋族人和國戚擔任,不過是虛職。但劉潔這尚書令卻有些特殊……”

  崔浩臉色沉重地說:“他負責調度宮城的防衛。”

  賀穆蘭陡然一驚。

  “什麼?”

  “陛下登基之後,欲加強三省,將尚書省權利加重,尚書省有十三位尚書郎,分管不同的曹部,都受尚書令管轄,其中就包括駕部、庫部、士部、儀部和金部。金部是內城兵馬的倉庫,駕部掌管內城和宮城裡的馬,士部是宮城的衛士,而儀部則根據節氣、宮中的情況安排宮城開門和關門的時間、防衛和調度,是最重要的幾個部門,非可信任之人不能擔任。”

  “劉潔能文能武,家中三代為官,曾經追隨先帝和陛下東征西討,陛下很是看重他的能力,他拔城破國,聚斂財物,曾引起不少民怨,然而才幹實在他人難比,最終也都不了了之。劉家財盈巨萬,就算那輛車全是金子做的,再裝滿了金子,也不見得就能抵得上多少……”

  崔浩不覺得劉家女帶了那麼多錢出去已經是傾全家之財了。

  “我白天的時候,聽說宮中小皇子被送到南山去了……”賀穆蘭突然想起這件事,頓時心驚。

  “那個?”崔浩茫然地開口:“小皇子?什么小皇子?去的是端平公主啊?”

  “端平公主?”

  賀穆蘭也是莫名。

  “外面都在傳是太子從西門而出,去了南山避難,門官則解釋走的是小皇子,所以京中大亂,西門和南門差點造成踩踏而死的禍事!”

  “端平公主入宮詢問潁川王的行蹤,太子殿下和竇太后無法回答,她家男丁已絕,家中私兵又少,心中實在擔憂,便哭求太后能允她去南山別宮暫避。”崔浩說清楚原委。

  “南山的別宮乃是皇家行院,原不該端平公主住進去的,只是王斤死後,陛下和太后覺得虧欠端平公主,庫莫提一失蹤,她六神無主,又怕她惹出什麼禍事,便答應了她的請求。反正南山也是空著,太后就用了宮中的車駕,送她去了南山。”

  南山下是獵場,有羽獵郎把守,沒有宮中車馬加手令作為憑證,任何人不可放心。別宮建在半山上,山道易守難攻,最是安全。

  “但我在外面聽到的,全是說宮裡把太子送走了。”賀穆蘭也覺得越來越不安。“崔使君,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有人在惡意散播謠言?難道是蠕蠕?不會,閭毗已經監控了在平城的柔然將領,他們這時候更不敢異動……”

  崔浩捋了捋鬍鬚,突然站了起來。

  “此事大為不妙,劉潔之職事關內朝,如今宮城空虛,外面又人心惶惶,城中百姓今日沒有走掉,必定是聚集在四門附近,等著明日一早開城離開。我有些擔心內城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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