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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何……”

  “沮渠政德生來便是為了做世子的,他從小所受的教導便是學習如何做個世子。沮渠興國為了輔佐兄長,從小學習為王之道,也算是個合格的世子人選。”

  “因為有兩個兄長護庇,菩提得以無憂無慮的長大,他心思單純性格又太過軟弱,根本不是為王的器量。政德和興國希望能成為涼王,是他們都有成王的野心,我作為母親,自然要助他們一臂之力。可菩提卻不是這樣的孩子,光是成為世子他就已經夜不能寐,而魏國緊緊相逼,根本沒有給他學習如何成王的時間。我不想他才剛剛開始沒多久的人生就這麼痛苦,所以我情願他不做這個涼王。”

  孟王后語氣十分溫柔,溫柔到沮渠牧犍心中甚至嫉妒的發疼。

  從小他的母妃只會告訴他要變強,要不弱於其他人,要討好兩位兄長,要結交朝中大臣,要侍奉王后和父王,要娶最能幫助自己的妻子……

  “今日北涼得以興盛,我孟家犧牲巨大,我也不願意北涼被魏國所吞併,但目前來看,魏國之勢決不可擋,唯有苦苦掙扎,左右逢源方能生存。我已經死了兩個兒子,這個兒子是我最後的希望,所以這幾年裡,我會和他假死隱匿,帶著他離開北涼……”

  孟王后看了看沮渠牧犍。

  後者已經嚇傻了。

  “自大王和大李氏有染,我最後的一點希望都已經破滅了。往日的溫情已經不足以讓我繼續堅持下去。這王宮困了我許多年,我看守著地底的地道,自己卻像是在坐牢。如今我已經五十有三,恐怕再也活不了幾年,不如拿剩下的時間帶著兒女四處行走一番,也不枉曾經來過人世一場。”

  “王后所說可當真?”

  沮渠牧犍心中被完全的狂喜吞沒,簡直就像是天下砸下來的餡餅一般,整個人都在顫抖。

  “您真願意助我登上王位?”

  “是,所以你這次必須要做出犧牲。”

  孟王后突然笑了笑,“真兇當然是查不到的,因為我們都不能把你交出去。然而魏國大行驛已死,魏國人是不會放心我們選派的行驛,也不會相信你這個送嫁將軍。作為彌補,我們雖然不能名義上給魏國人真兇,卻還是要安撫對方,我會給你定一個罪名,奪去你酒泉和敦煌太守的身份,將你幽禁起來,關在已經空了的東宮之中……”

  沮渠牧犍臉色大變。

  “您……您這樣我怎麼可能……”

  這豈不是任人魚肉?

  怎麼可能翻身!

  “為了取得魏國的信任,也是彌補魏國的損失,大王會把菩提作為質子,和興平一起送往魏國。”

  孟王后看見臉色變了又變的沮渠牧犍,有趣的笑了起來。

  “怎麼,你覺得奇怪?”

  “是……”

  魏國有了菩提為世子,以後就算他登上王位也能隨時帶著菩提攻回姑臧。

  他臉色怪異地開口:“菩提不需用作為質子的,他已經是世子……”

  “為了平息魏國的怒火,必須有人做出犧牲,菩提是最合適的人選。更何況,我剛才也說了,我準備離開這裡了。”

  孟王后嘆了一口氣。

  “我會讓孟玉龍作為送嫁將軍和嚮導送魏國人回國,菩提作為人質和讓魏國人安心的人選前往平城。但在半路上,菩提會因為意外失蹤……”

  孟王后眨了眨眼,說出最大的秘密。

  “我會因此發瘋,帶著女兒和所有侍衛去衝出宮去尋找女兒的下落,沒有人能夠阻攔我,因為我知道地道的秘密……”

  “然後,我們從此都不會出現在人前了。”

  沮渠牧犍瞠目結舌。

  這個年已五十的婦人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沮渠牧犍的身前。

  她的個子非常高挑,即使在沮渠牧犍身前也不覺得矮小。

  她抬起手,幾乎以慈愛的姿勢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背負了北涼的重任這麼多年,早已不堪重負。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個都希望能夠當上國主,卻不知道選擇的是何等痛苦和辛苦的一條路。我只想菩提好好的,也想北涼好好的,雖然你不是我的孩子,但你選擇了這條路,註定以後走的更加艱難。”

  沮渠牧犍眼眶莫名一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只能低下自己的頭顱,就像幼年時聆聽這位王后的教導一般。

  “外有強敵環伺,內有佛門逼迫,如今你為了地位和那個世子之位,已經沉迷於歪門邪道之中,只會越走越歪。一個國主不能只學會用手段設計別人,更多的是要學會平衡之道。從此之後我們抽身而去,而你沒有了阻礙,希望你能走到正軌上來,做一個愛護百姓的國主。”

  她摸了摸他的頭髮。

  “這個交易,你願不願意和我做呢?”

  孟王后笑道。

  “當然,你不願意也沒的選擇。門外那兩個人還在我的手裡呢。”

  沮渠牧犍硬生生把眼眶的cháo熱壓了下去,抬起頭來堅定地點了頭。

  “做!為什麼不做!我這一生都在等這樣的機會!我忍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著有一天別人告訴我,你現在可以去做這個位子了!”

  “好,我就喜歡這樣和人說話。”

  孟王后豪慡的笑了起來。

  “想要就該大大方方地表明出來,你也是蒙遜的兒子,就算想要做世子,想要為王又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以前最討厭你的就是你明明想要,卻一直縮著表現出不要,最後還要想盡辦法得到的那種憋屈!北涼這爛攤子有什麼好的?你們父子都跟個寶一樣捧著,如今我不愛玩了,你們誰要拿誰拿去!”

  “是!”

  沮渠牧犍熱情地望著孟王后。

  後者點了點頭。

  “菩提會作為替罪羊去平息魏國人的怒火,我離開宮中也需要你的幫助,你雖然幽禁在東宮裡,但我還是會經常通過地道去找你。在大王的面前,我和你依舊不對付,也不會幫你,但你私下需要什麼幫助,都可以通過地道告訴我。”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那王妃心思如發,最好讓她回到敦煌去。大王不會讓我離開的,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一旦走漏了風聲,我根本無法和兒子團聚。”

  “我不會透露出去的,什麼人都不會。”

  沮渠牧犍重重地保證。

  “佛門不可信,那些僧人里許多是在天竺被驅逐的妖僧,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顯耀世上,都是一群瘋子。你要想讓北涼多存活一陣,應當往西發展,高昌、鄯善、焉支都是很好的地方,哪怕國破,只要帶著大軍占領這些地方,未必不會比姑臧更好,而且它們都在沙漠之後,魏國大軍根本觸及不到,反倒會長治久安。你父王年紀已經大了,根本聽不見這些諫言,你需牢記在心裡,好好壯大涼國的軍隊,經常往西通使,用武力讓諸國臣服,日後才不會腹背受敵……”

  孟王后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沮渠牧犍隻眼含熱淚,將所有的話都記在心裡,似乎她下一刻真的就會離開宮中一般。

  至於這“母子”兩人到底是不是在做戲,誰也不得而知了。

  兩人正在“情誼濃濃”之時,門外突然有人通傳。

  “王后,三王妃前來拜見,已經跪在了中宮門外。大王也派了人過來,請求見您……”

  “看來他們都怕我把你吃了。”

  孟王后調侃道,“我這母老虎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王后說笑。”

  沮渠牧犍跪下來對著孟王后磕了幾個頭。

  “我以往走了不少歪路,王后願意幫我,我感激不盡。日後王后和王弟無論在哪裡,只要需要北涼相助,或是需要財帛,我一定全力支持。”

  他當然知道孟王后若真的要走,一定是準備好了所有後手,說不定這幾年來都已經在醞釀了,就在等著合適的機會。

  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掩蓋他內心的激動罷了。

  “你準備出去吧。那兩個宮人留在我這裡,在我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地道雖無人注意,但定時有侍衛在下面巡邏,大王有時候也會用地道來去宮中。”

  孟王后表情並不為所動,但坦然的承受了他的叩拜。

  她也承受的起。

  “謝王后。”

  沮渠牧犍站起身。

  孟王后準備送沮渠牧犍出去之前,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得突然問了他一句。

  “我一直懷疑政德和興國不是死於意外,你可知道什麼底細?”

  她直接這樣詢問,倒讓沮渠牧犍吃了一驚,迷茫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任誰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單刀直入的詢問,所以此時沮渠牧犍的表情當然不會是作偽,沒有人會在完全放鬆心神、心中激動亢奮的時候露出這樣茫然的表情。

  果然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

  孟王后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沮渠牧犍卻沒有想到這麼多,在這一點上,他確實手上是乾乾淨淨的。

  那時候他還是個年幼的王子,手上也沒有這麼大的勢力,想要殺掉兩個成為東宮之首的哥哥是天方夜譚。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懷疑……”

  他咬了咬牙,將自己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說了出去。

  “我懷疑是佛門做的。”

  孟王后的心微微回暖了幾分。

  “佛門?”

  “大兄去柔然之前,佛門曾經和大兄接觸過,希望他能夠不要那麼偏袒那些儒生,而且那時候東宮屬官大多是河西大族,幾乎沒有信佛的,大兄應該是刻意篩選過。這裡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那時候佛門還沒有找上我,我也只是隱隱約約知道一些……”

  沮渠牧犍接著說道:“後來佛門找上我時,我想到大兄剛剛拒絕過他們就出事,心中實在是害怕,便接受了他們的援助,而後我便成功在朝中大臣的幫助下娶到了愛娘,得到了西涼遺族的支持。那些大臣,多半都是佛門的信徒。”

  他頓了頓。

  “後來興國兄長出事時,隊伍里有不少僧官,然後他中了埋伏做了俘虜,這些僧官卻好生生逃了回來,我就覺得有些不對。那時候我也將懷疑告訴了父王,但父王讓我不要多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就沒有聲張。再後來,父王就把王弟的名字由羌龍改名為菩提,我就更不敢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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