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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水胡人只捆了他們,卻沒有塞住他們的嘴。這些僧人開始不住的向外面的百姓求救,只把賀穆蘭等人描繪的猶如殺人狂魔、凶神惡煞一般。

  眼見著看熱鬧和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賀穆蘭也沒好脾氣和他們繼續僵持了,一邊指揮盧水胡人們去搜索全寺,一邊肅容對周圍的百姓抱了抱拳。

  “我是懷朔花木蘭,忝為御前虎賁軍虎賁左司馬,如今奉大可汗之令搜查此寺,諸位若有疑問,可以隨我去衙門對質。”

  她靜靜立在堂前,大有他們向前一步,自己就要出手的架勢。

  幾個婦人已經哭倒在了一起,堂內的僧人聽到“奉旨”云云已經嚇得軟倒。皇帝的威嚴自然是不可冒犯的,原本喊得最響的幾個附近鄰人也按下了自己憤怒的表情,可腳步卻沒有移動一步,似乎是要看到最後的結果。

  這讓賀穆蘭不由得想到後來拓跋燾下令“滅佛”之時。那時候,即使被發現族誅,依然有許多人偷著供奉和尚,甚至讓和尚到家裡避難。枯葉寺旁的鄉人為寺里兩個和尚甚至封了山路,做成假的山壁,其工程何其浩大?又如張氏母子,為了保護寺里的慈苦大師幾乎家破人亡。

  這個時代百姓幾乎沒有避難所,會教授百姓知識、收容百姓逃避戰亂和徭役的,只有寺廟和道觀。

  道觀是清修之所,獲得道牒不容易,而且道教幾乎不收胡人,學習漢字修習經卷太困難了,佛教則不然,念句“阿彌陀佛”,剃了頭髮就能當和尚,梵文經卷就算許多多年老僧都未必精熟,差距也不是很大。

  出家人慈悲為懷,天師道入道門檻太高,佛寺定期施粥贈藥,接濟窮人,還教許多胡人和漢人習字以及謀生的技巧,會得到廣泛的支持也是常事。

  可這一次,即使再怎麼虔誠,這些百姓的也都齊齊失色。

  隨著一群盧水胡人悲傷的嚎哭之聲發出,十幾個盧水胡人或背或抱著族人的屍首從後殿裡走了出來,邊走邊大哭,幾近悲痛欲絕的地步!

  這些天台軍的族人沒死於戰亂,也沒死於任務的過程,若是那麼死了,也不失為一個勇士。可如今,竟憋屈又冤枉的死在這座寺廟的後院,手上和身上都綁著繩索,看樣子死前十分痛苦,那臨死時的猙獰表情已經永遠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盧水胡人最信仰佛教,所以才會在這座寺中歇宿,如今在康寧寺的後院裡發現了盧水胡人的屍體,他們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

  他們之前接到蓋吳和賀穆蘭的命令捆綁住這些僧人,尚且沒有侮辱他們,也沒有往他們嘴裡塞東西,只是把他們放在堂里大殿中,就是希望他們是錯的,能給他們一個道歉的機會。

  可如今事實勝於雄辯,要道歉的,反倒該是這些僧人了。

  圍觀的百姓都嚇傻了,出了人命,又是這麼多條人命,而且死的都極為痛苦,盧水胡人們大哭著把他們放在釋迦堂外,一邊念著佛號一邊替死者解開身上的繩索,實在是見者流淚聞者傷心。

  蓋吳已經知道了這些族人的下場,可饒是如此,依舊驚得後退幾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是我叔叔的人馬!他們……他們有的還是我的長輩,小時候我還拿他們當馬騎過……瓦力盧阿叔,丘里阿叔……”

  賀穆蘭是法醫,見這些人死的實在是痛苦,不免職業病發作,跪坐下來開始驗屍。

  她絲毫不懼這些死者恐怖的死狀,小心的查看他們的瞳孔和口腔,又仔細探查了他們的身體四肢,頓時怒不可遏:“他們竟然活活將人悶死!這哪裡是慈悲為懷的僧人,簡直是一群瘋子!”

  陳節一直跟在賀穆蘭身後,他和蓋吳交情好,見後者無聲落淚,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莫太傷心。我們家將軍以前人稱‘玄衣木蘭’,軍中許多戰死的將士都是他收殮的。現在雖然走的……不太……”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措辭,只好岔過。

  “但你會給他們報仇,我們家將軍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之前這些人還不知受了誰的委託來殺賀穆蘭,可因為發現賀穆蘭是蓋吳的朋友,這些人收手不願幹了,殺人者反倒成了被殺了滅口的人,誰也不知道誰是主使者。

  照理說,賀穆蘭不該管這些要刺殺自己的兇手,可她又明白這些人不過是別人利用在手上的刀劍,又是徒弟的族人,不免有物傷其類之感,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

  這原本就和她有關係,怎麼能袖手旁觀?

  從後殿裡抬出這些屍首開始,圍觀的百姓就開始默然不語。有些人聽到陳節的話,用敬畏的表情看向賀穆蘭。

  仵作是賤役,沒有人會把身居高位的賀穆蘭和仵作聯繫在一起,而和死者打交道最多的,一個是超度亡靈的淨土宗和尚,一個便是鮮卑人和其他雜胡接觸最多的薩滿巫師。

  薩滿教最高的**師便是一身黑衣,專門引神請靈,這個靈是戰死的英靈和祖先的祖靈,是指引胡人們魂魄歸屬的指引之靈,所以許多人聽到陳節的話,又見到賀穆蘭一身黑衣,跪在屍首面前又翻眼皮又探脈搏,探查四肢的屍斑和痕跡,頓時就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神秘。

  原本是法醫工作例行的程序,也被這些老百姓們當成人和鬼魂通話的法術,賀穆蘭能一口說出這些人怎麼死的,更是讓人覺得敬畏萬分。

  “這些人先是被下了失去神智的迷藥,但這種迷藥大概藥效不強,亦或者……”古代的煉藥術還沒有達到極純的效果,無色無味更是扯淡。不是被發現不對了沒喝多少,就是喝了迷藥在臨死前又清醒了。

  賀穆蘭頓了頓,又繼續和蓋吳說道:“他們在昏迷時被人捆綁,所以幾乎沒有掙扎過的痕跡。可是後來被這些僧人用布巾或者其他織物活活悶死,不免開始掙扎,所以四肢和後腦勺都有劇烈反抗的痕跡……”

  她伸出雙手,將自己的手掌用力搓熱,幾乎搓到發紅的地步,捂在一個盧水胡人的眼睛上,嘴裡默默數著秒數。

  數到一百二十的時候,賀穆蘭估算著兩分鐘過去的,將手拿了下來,隨手一撫,那個叫丘里的中年男人痛苦瞪視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幸虧死的時間不長,若要再久點,真就只能保持這樣的姿勢和表情僵死了。

  “你莫傷心,陛下既然說了會徹查……”賀穆蘭聽到四周吸氣之聲此起彼伏,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地環顧四周。

  “……就一定會有白鷺官……咦?你們跪下做什麼?”

  賀穆蘭看著一個又一個跪下的百姓,駭了一跳。

  “又不是你們害了人,不必如此跪拜!”

  她哪裡知道,她隨手就讓死者死而瞑目,而讀秒的喃喃自語看起來就像是在讀咒語。這時代的百姓因為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多信神祇巫祝之事,現在見這麼多死人已經是嚇得半死,許多人已經想著是不是這個寺廟遭了什麼神怪了,又見這位將軍巫師來廟裡降妖除魔、超度亡靈,頓時一個個跪了下來,想請求他原諒之前的冒犯。

  除了幾個婦人還在哭泣,場面幾乎是一邊倒的傾向了賀穆蘭。

  賀穆蘭可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她還以為這些人看到死人太多嚇到了,一邊處變不驚的讓陳節去找素和君前來處理此事,一邊安撫百姓,請他們先行離開,免得受驚。

  這些人哪敢走,一個個態度虔誠至極。莫說他們,就連賀穆蘭身後的盧水胡人和蓋吳等人,都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恨不得跪拜下來。

  沒過一會兒,除了那些死在後殿的盧水胡人,其他搜查寺廟的盧水胡人又有了重大的發現!

  除了後殿,在幾處禪房裡,還發現了大量的兵器。除了刀劍這種魏國常有也不禁止的武器,另有nu、長弓和許多盔甲。

  時人佩戴武器是習慣,可盔甲和弓箭nu箭就不是一般人會儲備的,更別說僧院,這一下子,在平城最靠近內城的地方發現這麼多武器,又有人莫名其妙死了,讓人不寒而慄。

  嗅到其中情況不對的一些平民立刻起身想要走,賀穆蘭也不攔他們。是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這些人是事發後才跑過來的,大多是附近的住戶,若真有問題,白鷺官能查的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更讓人駭然的是,在一處偏僻的院落里居然還找出了兩個女人。那兩個女人中有一個大腹便便,顯然已經身懷六甲。

  此事一浪接一浪,每一浪都拍的人瞠目結舌,就連賀穆蘭這種見多識廣之輩,在見到寺廟裡搜出兩個女人時都說不出話來。

  那兩個女人一見到哭倒在地的婦人立刻奔過去攙扶,口中稱呼著“阿翁”,幾個女人哭成一團,悲悲戚戚的哭唱了起來。

  賀穆蘭最懼怕這種又像是哭又像是唱的說話方式,凝神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那幾個婦人在說什麼。

  原來這寺中有兩個男人是這兩個婦人的獨生子,他們是氐人,家中沒有田地,拓跋燾又年年打仗,這兩個婦人就舍盡家財,把兒子託庇進寺中做僧人。他們本來就是平城人士,平城外面都是禁田,住在城中的除非是工匠,很少有營生,一年又有七個月的徭役,為了生計不得不如此。

  他們是氐人,身高體壯,便做了護院僧。他們入寺之前都有妻室,他們的母親為了不讓家裡子嗣斷絕,便把兒媳送進寺中,為僧人們做飯,順便和已經出嫁的丈夫行那男女之事,好留下子嗣。

  婦人們都哭哭嚷嚷地把罪責都背在自己身上,哭唱叫喊著兒子和兒媳是被她們逼迫所害。可在場的有不少是軍戶人家,聽到她們這樣的做法,忍不住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大罵著她們貪生怕死,耽誤兒子。

  賀穆蘭在剛穿來的時候見到這種事很多回了,活不下去的去當僧人好歹還有一口飯吃,有人供養,這並非僧人的過錯,而是國家的問題。她心中不免有些惻隱,便開口制止這些人的義憤填膺。

  隨著武器和女人被翻出,這個寺中的僧人yín【亂和意圖謀逆的大罪是少不了,僧錄司甚至都要倒霉。蓋吳見到那些武器就知道已經大仇得報,只想著快點把族人的屍首收殮,好火化了送回杏城去。

  寺中一群人哭的哭,叫的叫,罵的罵,唯有賀穆蘭滿心蒼涼,忍不住扶劍而立,幾乎有劈開這渾濁蒼穹的念頭!

  “花木蘭,陛下召你速速入宮!還有這些盧水胡人!”

  隨著素和君熟悉的聲音,一隊羽林軍跟著他進入寺內。

  陳節大概是半路上遇見素和君的,兩人並肩而入,待看到院中跪倒這麼多百姓,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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