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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柔然為什麼要打仗,他們根本就苦的不能活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老人坑’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是罪人……就是因為和我們打仗,那些人才必須躺在那裡,為年輕人節省食物……”
在五石散發作的這幾天來,狄葉飛第一次獲得了這般內心的安寧。沒有燥熱,沒有狂亂,沒有一看到花木蘭就想著對方殺死自己的幻象,他沉溺於自己的迷惘和過往之中,單純的為著傾訴而傾訴。
有些問題的答案,其實早就藏在了狄葉飛的心裡,卻一直不敢去想。隨著他的訴說,這些曾經壓抑在心中的答案也冒了出來,讓他不由自主的向自己最信任崇敬的火長尋求著意見。
黑暗的房間裡,因為有月光的存在而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狄葉飛欣喜的看著賀穆蘭倚靠在牆角,一邊溫柔的傾聽著他的話,一邊不住的為他的猜測而點頭。
“你也這麼認為嗎?我一直覺得我的想法是大逆不道的。”狄葉飛見賀穆蘭點了點頭,心中實在是十分愉悅。
“所以說,正是因為柔然的牧民已經苦到活不下去了,部落主害怕他們想要改變這樣的生活,才頻頻擾邊?因為拿大魏做他們的敵人的話,總比牧民們用武器對著自己的主人要好……”
這一刻,賀穆蘭是無限的安靜。
這種安靜的姿態仿佛靜靜的大山,靜到了極致。由於看不到賀穆蘭的神色,狄葉飛只能憑藉想像想像賀穆蘭如今是什麼樣的表情。
是覺得他說的十分有意思呢?還是只是單純的符合?
想要找到認同感的狄葉飛終是站起了身,朝著賀穆蘭的方向走去。
“火長,你別光是點頭……”
聲音戛然而止。
狄葉飛笑著的表情陡然一收,轉而升起的是失望的神色。
“原來是睡著了……”
狄葉飛小聲地喃喃自語。
那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喜悅,一下子就被他發現的事實戳破了。
倚靠在牆角的賀穆蘭大概是累極了,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抱臂睡著了。但她的心中大概還掛念著不能睡過去,所以每過一段時間,垂下去的頭就會又抬起來,接著因為困意再垂下去,如此反覆。
在狄葉飛的方向看,就像是賀穆蘭不時的因為他的傾訴而在點頭一般。
‘阿單志奇常說,獅子就該和獅子為伍,羊羔就該回到羊群里。你是一隻獅子,卻老是回身拉我們這些受困的羊羔,這又是為什麼呢……’
他凝視著賀穆蘭在睡夢中依舊緊鎖的眉峰,轉身拉過一張薄毯,蓋在她的身上。
“我會趕上的。我必須要趕上。”
***
“啊,我居然睡著了?什麼時候睡著的?”
天色拂曉之時,賀穆蘭渾身腰酸背疼的站起了身,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
她這個照顧別人的人,居然自己先睡著了,而且還是在自己主動提出“來我們聊聊之後”……
這簡直是就是赤/裸/裸的打臉,告訴對方“其實我也沒怎麼仔細聽你的話”一樣的尷尬。
“沒關係,我後來也睡著了。”
狄葉飛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悅的樣子,反倒恢復了以往的冷靜。
熟悉的狄葉飛回來了,賀穆蘭眼睛一亮。
“你今天是不是感覺好一點了?”
“我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發作,但我可以忍住。”狄葉飛笑了笑,“我肯定能忍住。”
“將軍,陛下差人來的禮官再過一個時辰就要來了,您和狄將軍是不是要準備準備?”
今日大朝,無論如何兩個人都要去的。
高車一族的族長全部歸附,也在等著封賞。狄葉飛作為大魏和高車之間的紐帶,若是不能參加朝會,只會讓許多高車人生出疑慮。
“陳節,把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是,將軍,就來!”
賀穆蘭看了下自己,因為之前曾和狂躁的狄葉飛糾纏,後來實在沒心力整理自己,所以現在她是一副披頭散髮,衣冠不整的模樣。
再看看對面的狄葉飛,和她的情況也差不多,連衣襟都散亂著,被子裡更是一片狼藉,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我這個樣子,若是在軍中操練之後還能說得過去,可我們兩人兩天閉門不出,結果一副被翻紅浪的樣子,等下陳節進來了,還不知道要想什麼……”
狄葉飛不知為何被她的玩笑弄的臉上一熱,心頭猛然升起之前她和素和君的對話,那些關於看上不看上的……
他心中一亂,一邊脫掉皺巴巴的衣衫一邊搖頭道:
“你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怎麼還這麼口無遮攔。”
“將軍,東西拿來了!不過將軍,你要這個做什……哎呀!”
陳節推開門就看見狄葉飛面對著他們家將軍正在脫衣,被脫下來的衣服上全是凌亂的痕跡,甚至還有幾處像是撕破了……
而賀穆蘭則是一副笑(色)眯眯的樣子,同樣衣冠不整的看著。
陳節頓時嚇得蹦了起來,掉頭就跑。
“將軍,我什麼都沒看見!”
“哈哈哈哈!我就說吧……”賀穆蘭難得開心的笑了起來,大喝了一聲:“跑什麼跑!快回來!”
陳節因為窺見了“**”而心中忐忑,再一看狄葉飛一點點的脫掉衣服,露出精壯的身軀,神色自若的走到柜子邊換衣,立刻把視線收了回來。
‘這恢復能力真好,若是我家將軍的體力,他應該起不來才是……不是說還在病中嗎?中毒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為了保護狄葉飛和花木蘭的名聲,所有人對外都宣稱狄葉飛是中了毒,幸而被賀穆蘭發現。只有一部分知情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陳節和蠻古被吩咐看守這個小院不讓現在人等進來,也就一直在院門邊值守,沒聽到過屋子裡弄出的動靜。
若是陳節聽到了、見到了狄葉飛狂躁時的聲響,還不知道要胡亂腦補什麼。
狄葉飛經過這幾天,就像是破繭重生的蝴蝶一般,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眼底也有黑影,但還是恢復了賀穆蘭初見他時的冷傲氣質。
不,此刻的他更加出眾,那種隱隱的克制之感讓人第一印象就注意到他與眾不同的氣質,而不是他的臉。
‘只不過一夜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節莫名其妙的看著狄葉飛穿衣的樣子。
‘只聽說女人洞房後會變化,沒聽說……呸呸!他們家將軍才不是這樣的人!”
“陳節,把東西給我。”
賀穆蘭懶散的站起來,看了看天色。
“天色還早,唔,我這門本事學的也不精,希望別丟臉。”
狄葉飛此時已經穿好了宮中送來的官服,一身黑衣更襯得他面色不佳,因為黑色很容易讓人覺得沉悶。
他散開頭髮抖了抖,一邊將它們束起來,一邊好奇的看著賀穆蘭打開陳節拿來的匣子,從裡面摸出瓶瓶罐罐。
“這些是什麼?”狄葉飛探了探頭,“你現在應該更衣才……咦?胭脂?水粉?你是不是拿錯了東西?”
他把目光移到賀穆蘭的臉上,那張糙臉無論如何都無法和這些東西對上號。
“你不會學著那些漢臣敷粉吧?你這臉這麼黑,抹上去只會一塊一塊的,相信我,最好不要用這種……”
狄葉飛的話突然停住了,然後猜測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結果,嚇得瞪大了眼睛。
“我的老天爺,你不會是……”
“哼哼,我這麼黑,當然不會是給我用了。”賀穆蘭翻了個白眼。
不好意思,她就是糙漢子怎麼地了。
“你氣色太差,雖然可以用大病未愈搪塞過去,但精明之人還是能看得出你服了五石散。你現在不能背上這樣的名聲,哪怕長得像女人、還學著漢臣敷粉也沒什麼,反正這是他們的風雅,你現在是崔浩的弟子,受士族影響也正常。”
朝中不少大臣都抹粉,崔浩不用是因為他比粉還白,而且討厭別人把他和女人扯上關係。
但狄葉飛如今這幅“正在戒毒”的樣子卻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要擺脫五石散的控制要過很久,也許在你以為擺脫了之後,其實身體還是受了某種影響,這是這種藥的可怕之處。
但只要你不再用了,至少身體不會受損了。
狄葉飛的路還長,他得自己克服,可現在這個關卻是混不過去的。
所以賀穆蘭才讓陳節昨日就買來了胭脂水粉,想憑藉自己不大行的化妝本事給他上個“裸妝”。
好吧,希望這時代的鉛粉和花汁做的胭脂能夠自然點。
“你……你別過來!”
剛剛還神色自若的狄葉飛,看著賀穆蘭拿著圓盒過來時卻神色大變。
“我不用那個玩意兒!”
“你叫破喉嚨也沒用!”
賀穆蘭猙獰地笑了一下。
“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按在地上抹這個!”
以她的力氣,簡直輕而易舉。
陳節解開了自己的疑問,不由得用同情的眼神看向狄葉飛。
只是當他真看到狄葉飛乖乖地坐在那裡,微垂著眼帘被賀穆蘭在臉上塗塗抹抹時,不知為何心中一亂,臉色也紅的起來。
‘邪門,怎麼感覺簡直跟新婦去見公婆似的,老子一定是瘋了……’
陳節抹了一把臉,悄悄的離開了房間。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嗚嗚嗚,我家將軍居然會給別人塗脂抹粉……
太可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在9點半左右吧。白天都陪寶寶玩了,難得放假,不好意思讓你們等到現在。
☆、第283章 追求之路
兩個人整理自己都很快,都是男人(?),又是軍中出身,再怎麼細緻的拾掇自己也就這個樣子。
狄葉飛的臉上被細細抹了一層粉,但因為賀穆蘭用的很薄,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倒看不出來。他的眼下被尤為細緻的遮蓋了黑眼圈和暗色,兩頰抹了一點點胭脂,以掩蓋他嚇人的氣色。
古代的銅鏡其實照不出什麼東西,所以古代人畫的妝都濃的可怕,也以濃妝為風,塗個大白臉是常事,即使是男人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