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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毫不謙虛的說,她擁有高於這個時代的開闊眼界,有學習過歷史後對歷朝歷代各位英明君主的評價和定義,所以,她對於拓跋晃這種只知其“術”而不知道其“本”的儲君非常失望。

  用一個“英雄”的效忠來襯托自己作為主上的價值,這實在是荒誕不羈。

  但當賀穆蘭拋開這一切仔細思考,她卻發現自己對這個孩子那麼的厭惡,其實大半的原因,還有源自自己內心的恐懼。她好不容易才適應了“花木蘭”的生活,那么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一切不變,最大的煩惱不過是遇見一個相親的渣男然後噁心半天,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太子”,卻想只憑自己的想法,就要把她帶到一種全然陌生的、毫無歸屬感的世界裡去。

  更何況,這位太子既沒有高於她歷史知識里那些偉大君主的特質,也沒有什麼讓她覺得為之讚嘆的美德。

  可她卻忘了,這樣做是不公平的。

  在這個生產力低下、五胡亂華後十不存一、民族紛亂不休,內憂外患不斷,還有佛道之爭並行的混亂時代,作為一個鮮卑族的儲君,這個孩子也許已經做到了他目前達到的最好標準。

  這就是這樣一個時代,無論是王孫還是奴隸,都有著朝不保夕的危機感,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已經是他們被弄成驚弓之鳥後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痛斥拓跋晃將別人視作工具隨意利用,卻忘了他才十五歲,他既沒有接觸過未來,也沒有如後世那些君王般接受過儒家“民貴君輕”的教育,他甚至不是個漢人。

  但他還有可以改變、可以被潛移默化的可能。

  她為何要拿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般的標誌來苛求這個眼界有限、只是順應如今這個時代生產力水平發展的儲君?

  即使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在沒有登上皇位之前,也是不完美的。但這也並不能抹滅他們對自己那個時代的貢獻。

  儲君以如何的方式獲得權力往往身不由己,男人們追求權力是源自本性的趨勢,但獲得權力後要用它來做些什麼,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正是因為想清了自己對於太子產生的不理解和厭惡,其實是源自於自己對未來的不確定和擔憂、以及一直偽裝成“英雄”後假裝的強硬,賀穆蘭才會如此的對自己失望。

  她要努力做一個配得上“花木蘭”之名的人,卻忘了花木蘭強大的絕對不僅僅是人品和力量。

  那是同時包含了男人的堅韌不屈和女人的理解包容的偉大魅力。

  她可以不贊同太子的行事風格,卻沒有必要將他視為怪物一般的東西。

  ***

  阿單卓明顯的感覺花姨變了。如果說過去的她有一種隔離與世外的冷淡的話,那現在的她就明顯變得要“鮮活”許多。

  她會在下樓時認真去看那些圍坐在一起說著瑣碎事情的食客,也會突然主動問起他“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這樣的問題。

  他說不上來哪一種態度更好,但這樣的花姨讓他更加樂於親近也更加樂於傾訴,而且由衷的感到欣喜。

  痴染、若葉和愛染明顯一夜沒睡,但即使如此,再次見到他們時候,他們依然有一種讓人意外的神采奕奕。

  因為賀穆蘭將痴染和若葉接回來的時候是夜晚,所以阿單卓和賀穆蘭都沒有很清楚的看清他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等到天明,三個僧人站在賀穆蘭和阿單卓面前時,賀穆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痴染看起來像是無賴,若葉看起來像是三毛流浪記的三毛,愛染則像是跑錯了畫風的那種台灣苦情戲裡的小可憐。

  而這一大兩小三個人穿著完全不合身的鮮卑衣著站在她的面前時,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他們的身份一定有問題。

  簡直是慘不忍睹。

  “兩位施主……”痴染一臉壞笑的開了口。

  賀穆蘭沒想到痴染是這個類型的“高僧”,心中直嘀咕。

  等他開口後,賀穆蘭才發現不是他一臉壞笑,而是他的嘴角有些歪,以至於一說話看起來就像是在壞笑。

  痴染遲疑了一會兒說道:

  “在下……準備帶愛染和若葉回雲回白山上種地。這個世道如此不安穩,即使我們不想避世也不行了。”

  “你們不準備還俗嗎?”賀穆蘭有些擔憂地問他們。“即使藏身在山上也是不安全的,萬一有樵夫發現呢?”

  “施主不必擔心。我們會身著普通人的衣衫,也會蓄起頭髮,即使被發現,也不會有人來抓我們。”痴染笑了起來,“即使不能穿著‘僧袍’行走,只要我們心中有佛,恪守戒律,我們就還是僧人。佛祖會看見我們的決心。”

  愛染和若葉非常認同的點起了頭。

  “這樣也不錯。”賀穆蘭點了點頭。“不過你們準備怎麼回雲白山去?要不然,我去取一匹布……”

  “不必了!”痴染伸出手搖了搖。“我們已經欠施主良多,結下的因緣這輩子都還不清。急人所難是您的恩德,但我們要因為您的恩德而將它當為理所當然,這就是我們厚臉皮了。”

  “最苦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再難熬,也不會比關在浮屠里等死更可怕。我們想試著用自己的辦法回去,這也是一種歷練啊。”

  賀穆蘭看著痴染的“壞笑”,心裡直打鼓。

  什麼辦法?

  他長得這麼不良善,以往是怎麼得到別人信任的?

  “是的。我三師兄‘化緣’的本事可厲害的。我們一路化緣回去。”愛染滿懷希望的看著痴染,“是吧?師兄?”

  “啊……”痴染摸了摸下巴。“與其說是‘化緣’,不如說是乞討?”

  他笑了笑,“我在出家之前,就是個乞丐。雖然多年不做老本行,想來吃飯的本事應該還沒丟。”

  賀穆蘭徹底無語。

  他的意思是,他要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一路討飯討回雲白山?

  “那就希望你們能安全回山吧。”賀穆蘭站起身。“既然如此,我最後‘布施’你們一次。”

  她微微一笑。

  “我去給你們弄身合適的‘行頭’來。”

  .

  賀穆蘭和阿單卓在平陸的集市上尋找著合適的成衣。不需要很好,甚至破爛一點都沒有關係,只要乾淨、足夠合身就好。

  他們既然要以乞丐流民的身份回山,那就不能穿他們的鮮卑族皮衣,否則會被當成偷盜的賊寇之流被懷疑。

  阿單卓還是第一次見人專找破舊衣服買,跟在賀穆蘭身後也是饒有興趣。

  “嗯,若葉雖然比愛染年紀還小些,不過骨架卻比他大的多。不缺吃穿長大和缺衣少食長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啊。”賀穆蘭從地攤上起一件大嬸拿出來換東西的舊衣服,這件衣服大小倒是合適,而且因為洗的次數太多,已經全部褪色了。

  “嗯,我就要這件了。有沒有比它還小一號的?你說有些破?破了更好,那出來吧……”

  “嗯,衣服搞定了,接下來是什麼呢?”賀穆蘭將幾件衣服捆了起來,提在手上。“鞋子?別人穿過的鞋子是不是有點……”

  賀穆蘭開始低頭自言自語一般說起什麼,阿單卓聽到她的話後腳步突然一頓,接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接續跟在後面繼續前行。

  “阿單卓,我們被人跟蹤了。跟著我們的人個子矮小,很機靈,我幾次都沒看到他完整的身形。也許是陛下的白鷺,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人,你莫聲張,但要保持警惕。劍放在手邊。”

  賀穆蘭一邊嘮叨著鞋子是買新的好,還是舊的好,一邊不動神色的開始囑咐起阿單卓。

  經歷過白鷺們在市集的那一次,賀穆蘭養成了一個習慣,經常會注意一□邊的環境,看看會不會有類似白鷺官那樣的人在。

  白鷺官是分布於各郡的,在一些大的縣城數量會多些,但這並不代表平陸這樣的地方就沒有。若是只是一個白鷺好奇而跟在她身後,她就沒必要反應過度。

  若是什麼居心不良的探子之類,就憑他一人,也拿她和阿單卓沒有什麼辦法。花木蘭的武力值可是爆表的。

  她和阿單卓狀似無意的在集市里兜起了圈子,直到那個身影忍不住開始漸漸向他們靠近,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才在某個偏僻的巷道里堵住了這個探子。

  阿單卓堵住他的退路,賀穆蘭一把將他擒住,按在臂下怒喝道:“你是哪裡派來的探子?是不是白鷺官?候曹令在何處?”

  但凡白鷺官都有令牌,是以賀穆蘭才有這麼一問。

  “白鷺……候官……”那探子喃喃自語了兩聲,突然拼命的扭動了起來,嘴中說著極其生澀的鮮卑話:“大人,這位鮮卑大人,小人有冤!小人有冤啊!求大人為小人做主!”

  這人驚天動地的這一嗓子,徹底讓賀穆蘭僵住。

  喊冤?

  大人?

  他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

  張斌自幼喪夫,由寡母養大,因在鄉間妯娌親戚不合,家中大屋又被堂親強占,他娘便帶他來了平陸,投奔家中的舅舅。只是舅舅不過也只是一個手藝人,即使他娘一直日夜織布,日子也只能說是餬口而已。

  後來的事情正如賀穆蘭所聽說的那般,他的寡母供養慈苦大師,結果卻被垂涎他母親美色卻強娶不成的無賴揭發出來,他娘和慈苦大師雙手被關進了牢里。

  他娘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折磨,進去三天後就說是自盡死了,可是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慈苦大師被關進去後毫無聲息,也不是生還是死。

  審案的江縣令是七八年前“舉孝廉”被推舉到此地為官的,因催辦賦稅辦的極好,一直被上峰看重,再加上他善於經營,無論是郡中還是地方都交遊廣闊,很快就混的風生水起,在此地一待就是七八年。

  這年頭,你想要升遷很困難,但只要考績不要太差,在任上一直留任卻是不難的。這麼一位無惡不作的貪官在這平陸任官七載,那真是地也被刮掉了三層,雁過都要拔下毛來。

  張斌為了去衙門要他母親的屍體,什麼法子都用遍了。無論是下跪磕頭,還是擊鼓鳴冤,縣令衙門就是一概不理。又沒過多久,衙門裡又傳出話來,說是慈苦大師和他娘都在獄中招認了,因兩人有苟且之事,所以他娘才一直供養著慈苦大師。慈苦大師身為出家人卻不潔身自好,又違抗君令按律當斬,他娘已經身死,所以禍不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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