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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變的。”賀穆蘭嘆了口氣。
佛門以後的改變,稱得上是與時俱進呢。
“施主與我佛門有緣,如今卻魂魄四散,命不久矣,老衲願結個善緣,給施主一個提示……”
他念了句經文。
“……你知道我是誰?”賀穆蘭見他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樣子,心中莫名的不安。
在各種小說和電視劇里,若出現這麼一位全身上下都像是在說“啊已經有上千年沒有人來看過我了”的高人,不是真的高人,就是可怕的妖怪。
“古往今來,像是施主這般天賦之人總是不能善終,概因殺戮太過的緣故。只是施主雖然殺戮不少,可善緣更多了,是以功過相抵,亦能善終。”
“只是施主現在依然在遭受劫數。這劫數正是來自於你自身。”
“你天生神力,概因身體裡有一股旁人沒有的‘神氣’在扭轉。但也因為這股‘神氣’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盛,你的凡俗之軀總有一天不能承受,終將暴斃於壯年。”
賀穆蘭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狄葉飛則是已經站起身來,露出一副隨時會揍他的表情。
顯然,枯禪是個瞎眼老和尚,自然是看不見他的表情的。
“應該曾有人想取走你身上的‘神氣’,但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變故,使你如今魂魄不固,意識不清。當世的高人里,只有那位被稱為‘國師’的寇道長和我沙門的惠始法師有這樣的本事。但惠始好幾年前早就去了,所以你若想找尋原因,最好去平城尋一尋那位寇天師。”
“當然,老衲是不建議你這麼做的。既然是劫,你已應劫而生,又何必想著結束呢?”
“大師的意思是,寇道長會對她不利?”拓跋晃出聲相問。
“不,既然是自身的劫數,那一生一滅,都來自於自身。若劫數真的發生變化,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賀穆蘭聽了一腦子“神氣”、“劫數”之類的話,心中已經模模糊糊有了個想法。但她畢竟是個唯物主義論者,所以聽完後只覺得不足一哂,那寇道長,也沒有什麼去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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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曾有人說我……”拓跋晃抱著一絲剛張開口,就被這僧人打斷了。
“這位貴人,你的命運不是老衲這樣的人能夠指點的。就算你讓老衲一定給你個答案,老衲的答案也是‘沒有什麼問題’。”枯禪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
拓跋晃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深不見底的深淵裡。
若真是沒有什麼問題,他只要直言就可以了。可是他卻扯出這麼一大堆理由,想來寇謙之的預言確實是真的。
命運究竟是什麼呢?竟然能讓凡人看透?
他側眼看了看完全不被老和尚話影響的賀穆蘭,心中有些暗暗的羨慕。
一樣是劫數,她應劫而生,他卻要應劫而死。
她得到了枯禪的指點卻不以為然,而自己苦求指點而不可得。
那聲“天人”和“夜叉”,到底指的又是什麼?
拓跋晃和賀穆蘭等人在靜室里坐了一會兒,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拓跋晃難免露出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賀穆蘭坐著實在是無聊,和陌生的神棍坐在一屋卻沒有話說的感覺太差,所以她藉口“內急”,推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枯竹和阿單卓正在比劃著名什麼。她好奇的眯了眯眼,走近了距離看他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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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心一意的想讓你感受我們的善意,你卻說我給你的茶是毒藥。”
枯竹做了個喝的姿勢,伸出一根手指。
他說話結巴,已經習慣了和師父以這樣的形式交流。
阿單卓皺了皺眉,有些為難的伸出了兩隻手指,晃了晃。
‘我發誓我絕無二意。’
枯竹使勁搖頭。
阿單卓見他搖頭,臉上有了怒意,甚至伸出了拳頭。
他從腰間卸下一個小布袋,在裡面掏出幾個雞蛋,剝著吃了起來。
這樣的舉動也讓枯竹咬了咬唇,一扭頭就跑了。
賀穆蘭在一旁看兩個少年的默劇看的一頭霧水,等枯竹跑的沒影子了才走了過去。
“你和他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賀穆蘭拍了拍阿單卓的肩膀。
“他和我說,因為我喝茶那事惹惱了他,所以中午吃飯我只能吃一碗飯。”他伸出手指,做了個“一”的姿勢。
“我說我一碗哪裡吃的飽,至少要有兩碗!”
他伸出兩根手指。
“結果他拼命搖頭,連那一個都不想給我了。我心想又不是沒有吃的,何苦惹他討厭,便伸出手告訴他,我什麼都不會拿。”
他伸出拳頭捏緊。
“然後他大概羞愧的跑掉了。”
阿單卓吃了一口雞蛋。
“這小和尚忒小氣。不就是把他給的苦丁當成了毒藥嗎?後來我也道過歉了,結果他還耿耿於懷,特地跑過來和我示威!”
“呃……”賀穆蘭摸了摸下巴。
“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的樣子……”
“不會錯的!我和村頭的小啞巴玩了許多年,我一直是這麼猜他說哈的。”阿單卓十分肯定的把手中的雞蛋吃完了。
“花姨,還是好餓,我們中午留在這裡吃飯嗎?”
“拓……賀光不想走,前面的路又斷了,我們準備中午在這裡弄點熱水就著我阿母的胡餅墊墊肚子,下午再原路返回。”
賀穆蘭也被這一早上的事弄的心中煩悶。
“早知道不選什麼捷徑就好了。無論是行路還是做人,指望捷徑果然往往都是被坑的命。”
“花姨你在說什麼?”阿單卓有些發愣。
“啊,沒什麼。”
拓跋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直各種旁敲側擊的想要找到答案,但那位瞎眼僧人就如同賀穆蘭沒來時那麼的沉默,所以到所有人都吃完了午飯後,拓跋晃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了無用功。
中午,寺里一老一小兩位僧人陪著眾人用了午飯。待粥飯端上來後,阿單卓沉默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飯。
熬的稀稀的粟米粥和水沒有什麼兩樣,配上幾根鹹菜,還有煮熟的豆子,這就是他們的午飯。
賀穆蘭看著那一堆白水煮的豆子胃就有些痛。這花木蘭的原身有胃脹氣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多年行軍打仗留下來的後遺症,所以她在花家的時候是不吃豆飯和豆子的。
“你們平日就吃這個?”
賀穆蘭看著枯瘦如柴的“枯禪”大師,和穿著大僧袍看起來像是風箏在地上飄一樣的枯竹,有些懷疑給他們取法名的那位僧人大概是下了什麼詛咒。
“出家人全靠別人供養,又怎能苛求別人一定要給予錦衣玉食?一粒米是善意,一碗米也是善意。如今我將這善意分與你們,請不要小看它們啊。”
枯禪端起碗,念了一遍經文,這才抿著唇開始喝起粟米粥。
這話倒讓他們不好多言了。
他說的沒錯,和尚自己不事生產,別人給什麼就吃什麼,能夠吃到食物就已經是萬幸了,怎麼能同情他們過的清苦呢?
賀穆蘭拿出自己隨身帶的胡餅,這是花母拿上好的麥粉做的,又好吃又扛餓,就是沒熱水的時候有些難以下咽。
她把餅子掰開,分成三份,自己一份,老和尚一份,小和尚一份。
然後開始吃了起來。
枯禪目盲,看不見賀穆蘭做了什麼,枯竹卻是叫了起來。
“施,施主……我我……”
“別客氣。你們把村民的善意分給了我,我如今便也把我的善意分給你們。我從你們那裡得到了善意,你們在接受我的善意,豈不是很公平嗎?佛家講究因果輪迴,這便是輪迴了。”
賀穆蘭三兩口吃掉了自己的胡餅,半點不嫌棄的喝了兩口熱粥。
“施主,我,我我們吃吃吃吃不了……”
“木蘭讓你們吃,你們就吃吧。”狄葉飛也依葫蘆畫瓢的將胡餅掰成三塊。“你這小和尚年紀還這么小,每天喝稀粥怎麼行。就不想著在屋子前後種點菜什麼的嗎?”
“我我我們……”
賀穆蘭看見小和尚面前不一會兒就堆上了好幾塊胡餅,阿單卓、拓跋晃都分了自己的給他們,不由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大家都是好人。
這兩個僧人終於能吃飽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不要太感激她喲!
吃飽了飯後,賀穆蘭問清村民做的太徹底,根本就沒有留下出去的路,也只能扼腕的選擇掉頭回去。
雖然這樣做也許會錯過宿頭,也到不了項縣,但白鷺們說用他們的令牌可以在任何一個衙門借宿,賀穆蘭也就打消了疑慮。
這沿途還有好幾個下等縣,只要是縣城,總是有府衙的。
拓跋晃留下幾顆珍珠算是香油錢,幾人辭別的枯葉寺的兩位僧人,開始折返回頭,向著來時的路歸去。
良久後。
他們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師父,我,我我我們,是不是該,該,換,換個地方了?”枯竹有些不舍的看著面前的寺廟。
“是該換個地方了。”枯禪赤腳行走在地上,腳上竟光潔如玉。“哎,接下來幾年,佛門將受滅頂之災。天下之大……”
他渾濁的眼珠上下翻動了一下。
“又有何處是我們的容身之處呢。”
***
“花姨,你能說出‘因果輪迴’,難道你也信佛?”拓跋晃駕馬親熱的擠在賀穆蘭的身邊,問起她這個問題。
“不,我不信佛,事實上,我什麼神明都不信。”
“竟是這樣嗎?”
賀穆蘭是個無神論者,作為一名法醫,她不相信有什麼神佛鬼怪。不然她早就被自己嚇死了。
不過,自從自己穿越過來以後,她倒隱隱約約相信死後有靈了。
呃,她幫那麼多“兄弟”剖過來剖過去,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是的。我不信這些。而且,我認為一名合格的君主,最好也不要相信任何的教派。”賀穆蘭思考了一會兒,用比較慎重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