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阿單卓心中隱隱不安。
“賀光有手有腳,還有隨從。陳節現在還在獄中,家中還有妻兒老小,一刻也耽誤不得了。別在這裡墨跡,我們走!”
賀穆蘭一馬當先,疾奔而去。
阿單卓和狄葉飛本來就什麼事都由著賀穆蘭,見她已經有了取捨,自然是駕馬跟隨。
三人三馬飛快的超過了跟著小和尚慢吞吞步行的太子和白鷺官一行,那小和尚見賀穆蘭他們跑了,急忙叫嚷了起來:
“那,那,那邊的路路,路……”
他“路”字還沒說完,賀穆蘭等人早就已經騎到看不見影子的地方了。
“枯竹師父,那邊的路怎麼了?”
拓跋晃見賀穆蘭甩下他先走,心中也有些難過。但他自己選了在這裡耽誤時間,而花木蘭卻急著去救人,誰輕誰重一望便知。
他在京中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任取任求慣了,猛然遇見一個不把他當回事的,那種失落可想而知。
只是花木蘭畢竟是他敬重的英雄,他總是不想她討厭自己的。
“那邊的路,早就被我們給斷掉了啊。”
枯竹是個結巴,所以替他回答的是一直跟進來的樵夫。
“既然要藏起佛寺,哪裡有隻堵一頭的道理?!”
***
賀穆蘭和狄葉飛幾人快馬穿過了一條平坦的山路,就開始進入有些崎嶇的地方。他們放慢了速度,一陣子之後,長在路兩邊擋住視野的樹木剎時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湍急的河水。
“見……見鬼!”
賀穆蘭臉色難看的看著被弄斷了的木橋。
“那和尚原來是想說這個!”
他就不能說利索點嘛!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出差,所以更新都是以回到賓館的時間來定的。我是裸奔黨,都是碼多少發多少。前幾天跑廣州,今天又從廣州到蘇州出差,早上4點半就起床了,晚上快到8點才到這邊,吃完飯洗完澡弄弄都快十點了,所以只能碼3000多字。
知道太瘦了,明日會稍微閒一點,我盡力雙更補償!
☆、第49章 山中野寺
“達瓦和夜騎叉到了。”
坐在靜室里的瞎眼老和尚微微凝神聽了聽,指揮著小和尚出去接客人。
拓跋晃眾人有些好奇地把頭扭向了門開了的方向。
他們聽不懂老和尚在說些什麼,但卻看得出和尚的慎重。拓跋晃熟讀各種經典,也和西域來的高僧討論過佛法,自然是知道這梵語發音的“達瓦”和“夜騎叉”是什麼。
那是佛教里的天人和夜叉。
這大概是他在這裡坐了快半個時辰,這老和尚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真相讓他有些氣餒。
這老和尚也許在迎接的,另有其人。
在拓跋晃眼裡,這個大冬天還赤著一雙腳在地上行走的瞎眼老僧,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就連他跏趺坐的姿勢也是不常見的“大蓮花式”,這不是一般的僧人會使用的入定姿勢。
在這樣的偏僻地方,一座這麼破舊的寺廟裡,卻住著這麼一個僧人,又被他們遇見了,豈不是奇遇?
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中,賀穆蘭、狄葉飛和阿單卓被迎接了進來。
“前面橋居然斷了!”阿單卓憨笑了起來。“就算我們找到這條捷徑也走不了呢!”
“你這小和尚,說話為何只說一半!”狄葉飛怒目瞪視。
賀穆蘭沒開口。其實她也想罵娘。
難道她除了開路以外還要架橋?真把她當做拆遷辦加工程隊了?
但她還記著給花木蘭留一點風度,所以只是臉色不太好看,見到白鷺眾露出的高興眼神也只是微微矜持地點了點頭。
.
“幾位貴客蒞臨本寺,實在令老僧驚喜。如若各位不嫌棄,請就在此地用膳。前路已毀,再原路返回肯定會耽誤宿頭。枯葉寺雖小,掛單的禪床還是足夠的。”
“大師客氣了。”
“老僧法號‘枯禪’,是此地枯葉寺的主持。”他念了一句佛號。
這個破舊的小寺廟裡一下子湧入了七八個人,而老和尚的屋子裡根本就站不下這麼多人,所以白鷺們商議了一會兒,除了阿鹿桓還在屋裡值守,其他人都退出了門外。
阿單卓看了看屋裡留下的諸人,撓了撓頭也出去了,坐在外面的門檻上曬太陽。
什麼時候開始,賀光變了個樣子呢?
好像是從他家的隨從來了以後。
公子就是公子,普通人就是普通人。
想起會因為沒帶廁籌、腿蹲麻了而求他幫助的賀光,阿單卓頓覺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坐在門檻上想著一些他這個年紀絕對算是多想了的問題,直到小和尚去給屋子裡的人送茶水,他伸頭看了看他。
大概是他這一伸頭,所以枯竹端著茶壺和空茶杯進去以後,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杯茶水。
那是一杯呈褐色的液體,燙的直冒煙。在這種冬日,即使有太陽,手裡捧著一杯熱水也是很舒服的。所以阿單卓接了過來,非常高興地道過了謝。
枯竹露出非常靦腆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他的謝意,就又返身進去了。
遠處的幾個白鷺有些心中冒酸水。
這小和尚為何不給他們喝口熱的,只給那黑皮小子!
“這到底什麼玩意兒啊?”阿單卓捧著手中的杯子,因為太燙不能入口,便一邊捂著手一邊吹著。
一種微微發澀的味道從其中傳來,讓他十分好奇。
等過了一會兒,那水漸漸涼下來了,阿單卓懷著好奇的心理,小心地抿了一口。
只是這一口,就讓他做出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推理。
噗!
“花姨!賀光,別喝那水!這兩個僧人想毒害我們!”
!!!
白鷺聞言立刻衝進了房內。拓跋晃原本準備禮貌地飲下禪寺準備的飲料的,也因為阿單卓在門外的一聲慘叫而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狄葉飛幾乎是立刻把杯子裡的水倒掉了,順手又打翻了賀穆蘭面前的茶杯。
賀穆蘭很像告訴狄葉飛不必這麼做的。因為在古代被各種奇怪的東西坑過,所以她到了這裡幾乎只喝白水和酒。
匡倉!
匡倉!
兩聲寶劍出鞘的聲音之後,老和尚和小和尚的脖子上都多了兩把短刃。阿鹿恆護在太子的身前,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把匕首。
旁邊的樵夫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上了。
***
一場騷亂過後,所有人才在枯葉哭喪著臉把茶杯里的水喝完後,知道了那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用苦丁葉子製成的藥茶。
當然,冬天喝性涼的苦丁是很不合適的,但簡陋的佛寺里已經找不出茶葉這種東西了,大小和尚已經習慣了抓一把苦丁葉子熬成水做茶湯。小和尚怕客人喝不慣這種東西,便按照煎茶的習慣放了薑片、棗肉等性暖的東西調和。
這味道嘛……
也許習慣了喝刷鍋水一樣味道茶水的古人不會覺得太奇怪,但作為沒喝過幾次這種“高級飲料”的阿單卓,以及根本就接受不了茶水裡又放鹽又放姜的賀穆蘭來說……
這味道也許真的像是毒藥也不一定。
在磕磕巴巴的更嚴重的解說里,一根筋的阿單卓終於接受了那不是下過藥後的奇怪味道,而是這東西原本就是這個味道。原本微笑對他的枯竹臉色變得有些冷淡,而拓跋晃則是一直在笑,笑到都喘不過氣來。
‘這種難喝的東西,為什麼要拿來喝呢!’
阿單卓也覺得丟臉,退出屋子面壁去了。
好吧,他曾笑話過賀光上廁所差點跌倒糞坑裡去,如今被賀光再笑話一回,也算是扯平了。
只是有些對不起那懷著好意的小和尚。
在這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過後,屋子裡的氣氛總算是變得詭異的祥和起來。樵夫在腿恢復了正常以後,像是向所有人表明他的腿其實完全沒有問題一樣狂奔出了屋子,丟下一句“我去村里喊人修山壁”就跑了。
拓跋晃一邊想維持著“向高人求教”的莊重表情,但一想到剛才阿單卓驚慌失措的跑進來求救“怎麼辦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就忍不住從嘴裡發出幾聲被憋過以後的怪異笑聲。
他努力克制,但還是憋不住這從心底冒出來的笑意。
罷了,反正這老僧目盲,看不見他擠眉弄眼的樣子。
.
“這位老師傅,實在是抱歉,這孩子平日裡不是這麼莽撞的。”賀穆蘭替自己的晚輩向他道歉。
從他早上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來趕路開始,這孩子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若那孩子不能接受,善意和毒藥也沒有任何區別。”
枯禪輕聲回道。
“就如那位至高者一般,若不能接受,普度眾生也就成了殘害眾生。”
拓跋晃一驚。
這已經幾乎是在譴責了。
賀穆蘭有些不喜這老和尚的語氣。這種“我是好的只是你們不懂欣賞”的高高在上讓她有些不太慡。
所以她出口反駁了。
“雖然是善意,卻增添了別人的煩惱,就要去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照顧到了別人的感受。你待客之前不問問客人到底喜歡喝什麼,不能喝什麼,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把好的東西端出來,又怎麼能期望每個人都和你想的一樣呢?”
“施主說的是。只是若是原本還是這個口味,突然有一天就不愛了呢?茶,不管在案几上還是在地板上,茶可任意從這個容器換到另一個,茶還是茶。可人卻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枯禪意有所指。
“那就改!”
賀穆蘭抿了抿唇。
“你反正是為了把茶賣出去,買的人都不喜歡,你就只能自己飲了。”
“施主啊,茶若改了味道,還是茶嗎?”
“你沒見過後世的茶,又怎麼知道後世的茶就是現在的樣子呢?”
賀穆蘭只要一想到後世那些或清香撲鼻、或回味悠長的茶葉,再想到現在從壓成餅一樣的東西上敲下一堆茶葉末子,再加上姜、鹽和各種怪東西煮出來的“茶”,就有些沒好氣地堵了回去。
“改變味道……嗎?”老僧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或許真是這樣吧。但我們這一輩兒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若是三五年後,沙門還留有餘火,希望能燒起新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