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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個很好的孩子。阿單志奇應該可以瞑目了。”賀穆蘭將雙手交叉在一起,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孩子。

  眼神清澈,目光堅定,這是已經有了堅持的信念的眼神。

  手臂粗壯,身材魁梧,他沒有經受過飢惡和貧窮的折磨,成長成了一個可靠的男子漢。

  他說他還在鐵匠鋪打鐵,想來也不是因為有人資助就一直嬌生慣養的孩子。

  對如今的阿單卓而言,他有兩條腿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有兩隻手臂可以拿著禦敵的劍,他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奮鬥。

  對於一個“勇士”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他都已經有了。

  “說起來……”阿單卓露出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表情。“我的阿爺……您的火長,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賀穆蘭微微一愣,那個席地而坐說著“我是個普通人”的阿單志奇就一下子躍入了腦中。

  她微微昂起頭,語氣十分肯定地對他說道:

  “我的火長,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阿單卓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她也跟著笑了。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能用很粗淺的話,說出旁人都不知道的道理。你的阿爺,他可以說間接改變了‘花木蘭’的命運。”

  賀穆蘭看見這少年微微側過了腦袋,全神貫注的聽著,便體貼的繼續說了下去。

  “當年,剛剛進入黑山大營的‘我’,其實是一個怕死之人……”

  賀穆蘭開始不緊不慢的說著屬於阿單志奇的往事。

  冬季早晨的低矮陽光從窗戶口照耀了進來,所以在她周圍飄浮的金色灰塵,使她那副平靜的模樣更顯得柔弱且溫馨。

  這真是一幅只屬於卸甲歸田的老人在回首往事的畫面,但阿單卓卻在這樣的情景中,感受到了他一直在追尋的幸福感。

  是的,此刻的他十分幸福。

  ***

  第二天清晨。

  在花家逗留了一夜,並且以“故人之子”身份被邀請小住一段時間的阿單卓,正在花木蘭的院子裡練劍。

  “咦,你用的也是……”賀穆蘭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

  這個年代,選擇使用重劍的武士實在太少。重劍對身體的素質要求極高,而且也非常的考驗鐵匠的水平。在軍戶家庭里,男孩子一般從小是從長矛和長槍開始學起,也有一些學的是單刀,因為這都是軍中容易找到的武器,即使在戰場中丟了,也能再找一把。

  而且近身作戰,重劍明顯沒有刀的殺傷力大。

  當然,你要是力氣極大,那就另當別論了。

  阿單卓的臉紅了紅。這兩天他紅臉的次數已經快抵得上他之前十七年加一起的了。

  “那個……我聽說您用的是重劍……”

  他有些擔心,更多的卻是自豪的說出了自己選擇重劍的原因。

  阿單卓沒有說自己為了能用好重劍,甚至從小在家舉石鎖,又去打鐵鋪幫人推風箱、掄大錘,就為了以後能拿起和花木蘭一樣的武器。

  他何嘗不知道重劍難學又不易使用,可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更加崇拜眼前的這位“將軍”,能把這種可怕的武器用到敵人聞之喪膽的地步,她作為他的偶像,值得學習一生。

  賀穆蘭這下子更是意外了。

  那啥,想不到這孩子還是個花木蘭的粉絲。

  也對,好像花木蘭有自動吸引粉絲光環,只要一靠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變成她的追隨者和崇拜者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這的“主角光環”?

  “你既然用的也是重劍,那我們就不妨切磋切磋……”賀穆蘭這麼早出來也是鍛鍊的,既然知道了這個阿單卓是花木蘭的小仰慕者,自然是願意指點他一二。

  她回屋拿出了“磐石”,重新站定在了阿單卓的對面。

  “你先攻,我守……咦?”

  這小子怎麼露出了一副口水流出來的樣子?

  “你怎麼了?”

  “這就是磐石嗎?”

  阿單卓像是看到了絕世美女那樣狂熱的注視著“磐石”,連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去了都不知道。

  “花姨,我能握握它嗎?”

  賀穆蘭輕笑了起來,將磐石往前一遞。

  “不過是把重一點的劍而已……小心!”

  阿單卓抓住了劍柄。即使知道它是一把極重的雙手長劍,他的雙手依然還是往下沉了一沉,險些因為沒有抓住而砸了自己的腳去。

  “好重!好劍!”

  阿單卓反反覆覆的看著磐石,像是要記清它的每一寸每一分,連吞口、血槽都不放過。他伸出手去,一點點的撫摸過它的劍面、劍背、劍尖,滿眼裡都是痴迷的表情。

  “真是一把好劍,我雖使不動它,可是以後照樣子再打一把輕的卻是可以的……”他喃喃自語。“花將軍的劍叫磐石,我的叫什麼好呢?頑石?”

  賀穆蘭好笑的看著阿單卓抱著劍摸來摸去,那情景還真是說不出的猥瑣。再加上他一邊摸還一邊陶醉的小聲說著什麼話,一個好好的黑壯男孩變得更是詭異了起來。

  賀穆蘭看了看阿單卓發達的肱二頭肌,瞭然地點了點頭。

  他昨天似乎說過自己也經常去兵器鋪賺點工錢的,想來臂力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

  她幾步上前,捏住劍尖將磐石抽了回去,反手倒提著磐石,一手輕點了下阿單卓的鼻子。

  “你要小心點,磐石雖然並不是什麼利劍,但貼的這麼近,還是能削掉你的鼻子的。”

  “花姨!”阿單卓眼睛亮閃閃的。

  “請用磐石和我打一場!”

  “啊……”賀穆蘭交手換劍,擺出一個劈砍的姿勢,慡朗地笑了起來。

  “你確定不是被我‘打一場’?”

  阿單卓躍躍欲試的舉起了自己的劍,是著用雙手持握的姿勢。

  “咦,您怎麼只用一隻手……”

  他向前一躍,很用力地從右上方沿對角線下劈。

  “因為對我來說,這就是單手劍。”

  賀穆蘭拿起劍來格擋。

  賀穆蘭用劍鋒打下了阿單卓的劍鋒之後,直接做出一個刺擊動作。不過,阿單卓往後退一步,將她的劍撩了起來。隨即,賀穆蘭也很快地往後退,站穩姿勢,再次進入了對峙狀態。

  阿單卓繼續進攻,賀穆蘭側身閃躲,表情讚嘆地說了一句。

  “劍術學的不錯!”

  “謝謝花姨誇獎!”

  他開心的咧開了嘴。

  “那換我了……”賀穆蘭提起劍,發揮出重劍勢大力沉的優勢從阿單卓的頭頂壓下,阿單卓立即拿起劍向上格擋,但隨即就後悔了。

  人人都知道“懷朔花木蘭”力能扛鼎,他居然還想把她當做一般的對手那樣比拼力氣,這不是腦子壞掉了嗎?

  但是他劍已經伸出去了,再後悔也是無用,只能咬著牙等待著剛才那般差點把武器磕出去的力道襲來。

  出人意料的是,他想像中的大力並沒有從劍身上傳來,那把劍只是從下劈的劍勢突然換成了一個圓弧,他的對手這一劍根本就不是為了劈砍,而是一邊用磐石架住了他已經向上挑去的劍,一邊邁出左腳,用左手肘打出去。

  賀穆蘭的手肘停在了阿單卓的鼻子前面。

  阿單卓眨了眨眼,驚嘆了一聲。

  “這是什麼打法?好厲害!”

  “這是在戰場上無數次和敵人爭鬥後總結出來的招式,並沒有什麼名稱。”

  賀穆蘭的所有身體記憶都來自於花木蘭,所以她答得很隨意。

  阿單卓和賀穆蘭的比試還在繼續中,因為賀穆蘭知道自己的力氣實在太大,所以在對戰中盡力避免和他直接對抗,而是向他演示各種從花木蘭那裡繼承來的特殊技巧。

  當她用重劍做出只有長刀才能做出的劈砍動作時,阿單卓嚇了一跳。恐怕也只有質地堅硬的磐石可以不懼劍鋒的損毀做出這樣的動作了吧!

  他縮回自己的劍微微晃了晃身,賀穆蘭整個轉了起來,水平後轉做出一個橫劈的動作。往右邊轉著的阿單卓被這一招一下子攔截住了。

  賀穆蘭用劍刃側面在阿單卓已經僵硬住了的右肩上輕輕一拍,然後對著被驚嚇到的阿單卓笑了笑,向他解釋著:

  “你又中招了。與右手持劍者對打的時候往右邊方向轉,這是練劍者的自然反應。但是這種反應如果死守不變的話,也是很危險的。”

  “呵呵,我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後轉身的橫劈會劈到我面前來。”

  “好啊!”

  啪啪啪啪!

  門前突然傳來了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啞聲和一陣拍手聲。

  賀穆蘭和阿單卓隨著拍手聲往外看去,只見花木蘭大屋的高牆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幾匹馬,而這些馬的旁邊,正站著游可和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

  游可只是露出讚嘆的表情,並沒有在鼓掌,鼓掌聲來自於他身邊的那位少年。

  這明顯是個貴族世家的子弟,因為賀穆蘭和阿單卓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華麗的衣著。他穿著漢人常穿的長衫,卻披髮左衽,一時間連賀穆蘭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族的人。

  這個皮膚白皙的少年站在門口往裡面探著頭,幾乎像是要伸出身體似地觀看著。

  賀穆蘭哼了一聲。

  這個年輕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荒野中看見了兩隻野豬打架。

  他是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重劍撞重劍的比試,所以才把手掌拍的像是看雜耍的紈絝公子?

  “游縣令,您真是貴客。”賀穆蘭對這位年輕的縣令很有好感,所以將磐石丟給了阿單卓,親自出門迎接。

  “慚愧,在下現在已經不是縣令了。”游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掃了一眼阿單卓,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這位小哥就是前幾天來我們虞城縣衙打聽你的那個孩子吧。想不到武藝也如此精湛。”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這是我過去的同袍之子,從武川千里迢迢來拜訪我的。”賀穆蘭露出感激的笑容。“你說你不是縣令了……哎喲你看我隨性慣了……”

  她輕拍額頭。

  “先都進來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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