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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衣的宮人早已站在了遠處,只是猶豫良久,不敢上前。如此遙遙看去,是一對璧人,正在那裡攜手而立,喁喁私語。顧孺人得到的寵愛,已是闔宮皆知。

  直到初五日的傍晚,太子再去昏省,皇帝仍然不肯相見。但定權剛折返了延祚宮,王慎後腳便跟了上來,向定權傳了皇帝的口諭,只道是明日早朝,陛下敕令太子務必參加。定權口稱領旨,站起身來,轉口便問道:「敕使從長州回來了?顧逢恩已經回了長州?長州安否?顧將軍知道了麼?」王慎亦素知他思慮機敏,只是如這般四句問話皆切中關要,到底還是在心底感嘆了一聲,回道:「昨晚就已經回來了,和陛下在晏安宮中說了小半個時辰。小顧將軍已於廿九日到了,直到廿九日止,安然無事。」定權略一思忖,又問:「那顧將軍那裡呢?他可曾知曉?」王慎嘆氣道:「殿下休提此事,今日陛下收到了中書省報上來的奏呈,就是殿下站在殿外的那時候,陛下還正在做雷霆之怒。」定權忙問道:「什麼奏章?」王慎嘆氣道:「還能有什麼?一日之內四百六十八份,皆是要求嚴懲齊王和張陸正的。至於顧將軍清不清楚,老奴還真不好說了。」定權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了。」望著王慎出去,卻終又是嘆了口氣。

  王慎回到晏安宮復了旨,皇帝只問道:「太子可說什麼了?」王慎答道:「殿下就是接了旨,然後問了一句,敕使是不是回來了。」皇帝笑道:「他沒有問別的?沒有問他舅舅知道了麼?」王慎忙道:「沒有,殿下聽說敕使已回,只說了句,如是便好。就再沒有別的話了。」皇帝亦不再問,只是笑了一聲。不過瞬間,王慎徒然卻覺這對父子,有時竟相似得叫人毛骨悚然。

  次日的朝會,因是從延祚宮出席,定權倒是比往日偃起了一刻。卯時末刻到了垂拱殿,見文武官員早已分班站定,見他進來,卻一齊行禮道:「臣等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定權點頭回意,便逕自走到了殿中的東首。皇帝依舊是辰時到的,眾臣見禮後方站起身來,一一出列,或婉和,或激烈,或引經據典,或危言直諫。所為的,亦不過是要求正君綱,明臣紀,請求皇帝早日嚴懲兩個亂臣賊子。說到激烈處,竟有皇帝若是不肯納諫,便要將這條性命兌在金殿上的意思。定權細細辨認,見這些人中或有與自己親厚的,或有平素根本不曾相交的,或有相傳與二王暗通款曲的。一時之間,亦分不清他們到底所求為何,偷眼覷看皇帝,卻見他只是神色如常,高高危坐於上。

  眾臣如是直鬧了一二個時辰,皇帝見再無人說話,才吩咐王慎道:「宣旨吧。」眾人一時皆秉住了呼吸,那聖旨卻不過只有寥寥數語:齊王欺嫡配適,朕躬難辭其咎,陰自省察,知為上下尊卑份位未正之故。茲剝奪齊王親王爵,降郡王,著即日去京之藩。太子恭謹仁孝,朕心甚慰。案中前吏部尚書張陸正之處置,今全權交由太子辦理,著三司用心輔弼。欽此。

  定權默默聽完,心內只是冷冷一曬。萬言不及一杯水,父親對於他自己這位二哥的處置,說到底還是輕到了極處。此時又在這明發上諭上說出這引咎自責的話語,臣下若是再不依不饒,說得難聽些,便有脅迫君上的嫌疑了。故而那欽此念過,雖無一人口稱遵旨,卻也再無一人出列反駁。他明知此時不該作如是想,但究竟忍不住還是想道:若是這次張陸正真的變了節,那今日自己在這聖諭上的下場又會是怎樣?

  定權慢慢放下了桓圭,雖奮力克制,右手還是微微震動了一下。便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他的舅舅和父親,一面是疾如風,一面是徐如林;一面侵略如火,一面卻不動如山。比起他們來,自己的道行果真還是淺薄得很。

  定權終是咬牙跪倒,低聲道:「陛下聖明,臣領旨謝恩。」見太子帶頭,眾臣也各抱著一門心思,紛紛低頭。

  皇帝四下一顧,又道:「一個藩王和一個三品堂官,居然就敢攜起手來誣詬儲君,真是國朝百年,聞所未聞。近日以來,朕夙夜難安,所慮者何?不過便是為端正國本而已,太子曾經跟朕說過:檗子配適,大都耦國,這都是動亂本源。太子居宮外,本是當時權宜之舉。不想如是一來,春坊不在側,詹府如虛設,佞臣小人,趁虛而入,調唆妄語,離間天家骨肉。儲君如不是心生憂懼,又怎會有這次的禍事?」

  定權聽到這裡,已經暗覺不妙,果然聽得皇帝接著說道:「朕想,東宮還是移回延祚宮來。從即日起,東宮所屬,上下官員,朕要親自一一篩選審查,絕不使太子身邊,再存半個佞幸之徒。太子乃天下本,朕正本清源,即從此事開始。太子,你以為如何?」

  李案已完結,移宮是遲早的事情,也是預料中的事,定權只是未曾想到,此事居然在朝上提起,並且如此突然,連忙跪倒道:「陛下,臣謝陛下隆恩,只是……」皇帝看了他一眼,笑問道:「太子有什麼話說?」言語甚是和氣,定權卻已出了一身寒浸浸的冷汗。沉默良久,心知於情於理,此事都再無可迴環的餘地,只得硬著頭皮謝恩道:「臣遵旨。」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站起身道:「今日朝會便到此處吧,朝下賜宴,眾卿各自去領。」

  定權悻悻回到了東宮,呆坐半晌,終是又站起身來,繞殿走了一遭。一宮一室雖不陌生,觸目所及,卻沒有半張熟識面孔。思想起今後,且不說交通事,便是日日的晨昏定省,已是叫人鬱悶難言。踱了半日,終是問道:「王常侍呢?」一個內侍去了半日,回來向他復道:「王常侍正在陛下身邊服侍,一時過不來。」定權點頭道:「你去看著,一得了空,就叫他來東宮見我。」見那內臣答應著去了,才想起如今身邊已經連個親厚可信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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