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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答應了一聲,將一早準備好的馬鞭捧了上來,皇帝看也不看,只是偏頭吩咐道:「去吧。」定權慢慢起身,伏跪下來,那內侍舉鞭兜頭便向他肩背上抽了下去,雖則深秋多穿了幾層衣物,但終究是擋不住沉沉的鞭撻,定權亦不言語,只是伏在地上咬著袖口微微發抖。不知笞撻幾何,皇帝抬首見他已是衣裂血出,背上亦儘是縱橫鞭痕,這才揚手吩咐道:「可以了。」定權緩緩抬起頭來,一張臉上早已青白難看,皇帝卻猶似不見,只道:「這件事也便算了,若有下次,朕絕不會再輕饒。」定權勉強叩首道:「臣謝過陛下。」皇帝道:「這次的事情,既然你已經說了出來,便還是交給你去辦。朕送你到顧思林的府上去,你告訴他朕還是擔心邊事,已叫逢恩又回去了;再過幾日就會叫齊王也回他的封地去。其他還該說些什麼,想必你也應該清楚,就不必朕再囑咐了吧?」

  定權答道:「是。」皇帝點頭道:「你即刻便去吧,兩個時辰之後,朕再接你回來。」定權又答了聲是,遲疑道:「陛下,臣想更了衣再過去。」皇帝淡淡一哂道:「更衣便不必了,只是還有一樣東西,委屈你先戴著吧。」語音甫落,已有內侍將兩副鐐銬送了進來。定權難以置信,慢慢立起了身子,低聲訴道:「臣終究還是儲君,陛下竟然連這點體面都不肯留給臣了麼?」皇帝道:「朕叫王慎用檐子送你過去,除了顧思林,誰都瞧不見你的樣子。」定權笑了一聲,定定望著皇帝道:「該說的臣都會說,陛下又何必如此?」皇帝並不去瞧他,只是疲憊地撫了撫頭,道:「朕只是擔心你會說,他卻未必聽得進去。你去吧,快去吧。」

  定權再沒有說話,默默低頭,任由那內侍給自己戴上了手鐐腳銬,慢慢轉身出了殿門。經過門檻時,抬腳不起,兀自趔趄了一下,便險些跌倒在地上,直扯得那一身傷處都痛入了骨髓。與齊王一樣,走出去了許遠,尤可聽見那鐐上鐵鏈拖在御階馳道上,發出的清脆撞擊聲,在那沉沉夜色中反覆折盪。皇帝默默拭了一下眼睛,恍惚便覺得有人在眼前,再睜眼時,卻又是什麼都沒有了。不由輕輕一笑,喃喃自語道:「朕真的是老了。」

  抬著太子的檐子悄悄落到顧思林府上的後門前時,已近丑時末刻了。宮眾內侍叫門半日,方等得顧府中的家人過來,那家人瞧見一行人俱是宮內打扮,也呆住了,正不知是否該見禮,便聽王慎吩咐道:「快去叫你家大人起來,就說太子殿下駕到了。」那家人驚得目瞪口呆,朝那頂檐子望了一眼,這才答應著飛奔而去。王慎打起轎簾,見定權臉色雪白,額上汗珠猶在不斷亂滾,不由擔憂問道:「殿下,可還撐得住?」定權皺眉道:「把你身上的斗篷給我。」王慎低聲道:「殿下,這不合制度。」定權冷笑道:「那你就讓我這樣進去,對著將軍說話?」

  王慎遲疑了片刻,終是解下了斗篷,輕輕幫他圍上,擋住了身後傷痕。顧思林不及更衣,便叫人扶著到了門外,見來的果然是定權,連忙問道:「殿下是怎麼過來了?」定權看了他一眼,問道:「舅舅的腿疾如何了?」顧思林不由愣了一下,道:「謝殿下掛念,臣已無大礙了。」定權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進去說話吧。」方一抬腳,顧思林聽見響動,低頭一看,忙驚問道:「殿下,這是……」定權並不答話,只是扶著王慎慢慢進到了廳內。

  王慎扶定權坐好,又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悄然退了出去。顧思林忙上前來見禮,定權亦不去攙扶,只道:「舅舅請起,坐吧。」顧思林見他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不由問道:「殿下可是哪裡不舒服?臣聞說殿下在宗正寺過得還好,誰知見了面卻是這個樣子。」定權見他滿眼關切的神情,卻並不是能假裝出來的,一時鼻中也狠狠酸了一下,道:「只是沒有睡好,不妨事的。」顧思林自然不信,上下打量他良久,方問道:「殿下這斗篷是穿了誰的?」定權勉強笑道:「夜裡冷,隨意要了一頂過來。」顧思林道:「臣府中盡有新的,叫人取來給殿下換上吧。」定權道:「不必了,孤此來還有別的事。」顧思林到底是站起身來,猛然瞧見他脖頸上的一道傷痕,不由伸出手去,吃驚問道:「殿下,這是怎麼回事?」定權猛一偏身子,避了過去,暗暗咬牙半天,才說出話來:「顧將軍,顧尚書,本宮跟你說的話,你聽不到麼?」

  顧思林見他變臉,嘆了口氣收手道:「臣不敢。」想想到底又加了一句:「是何人如此放肆大膽,臣日後決然饒他不得。」定權冷笑道:「顧將軍好大的口氣,誰有這麼大膽,將軍心中還不清楚麼?說出這般的話來,也不怕僭越犯上了。不過也難說,也許將軍原本就不怕,只有孤一人多操了心了。」顧思林見他話中有話,方要開口,卻見他正想用袖口掩住手上鐐銬,便饒是心如鐵石,卻也終究難以忍耐,跪倒泣道:「殿下受委屈了,臣萬死難贖其罪。」定權看了他半晌,搖首笑道:「舅舅,其實你一早便知道了中秋之事陛下並不知情,是不是?」顧思林叩首道:「臣罪該萬死。」定權望著他的舉動,只覺一心冷到了極處,又接著道:「王慎一早知道,張陸正也知道,只怕是中秋宴上的叔祖都是清楚的,可你們卻偏偏瞞住了我。」

  顧思林不敢抬頭,道:「臣等皆有死罪,只是臣等一心都是為了殿下,殿下明察。」定權笑道:「不錯,你們都是好心,都是為了我。可是最終那個惡名卻是要我來擔的,後世史筆要怎麼寫我,你們不會替我考慮。」顧思林抬起頭來,問道:「殿下何出此言?」定權道:「顧將軍,事到如今,不必再瞞我了。你在長州城的安排,若不是已經縝密得絕無半點差錯,又怎麼敢在千里之外的京中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是孤告訴你,陛下已經下旨叫表兄回去了。」顧思林愣了半晌,方道:「陛下是如何……?」定權冷冷道:「是孤自己想明白了,告訴了陛下的。你們不在乎那個虛名聲,孤卻在乎。顧將軍,你實話告訴我吧,凌河一戰,你是不是向朝廷謊瞞了軍情?是不是還有殘寇一不留神不曾繳盡,再過幾日看到長州易幟,便要趁亂攻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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