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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納側妃,這事情說小不小,說大倒也算不得多大,何況娶得又只是品卑階低的六品孺人。只是因為定權的元妃側妃俱是他冠禮後皇帝為其選定的,說到正經自己報選,這還是頭一遭。是以周午將定權為阿寶捏造的名字、生辰、家世等等報到宗正寺,不等玉牒造好,闔宮上下,便都知曉了此事。

  定權次日一早入朝向皇帝問安,皇帝正展了雙手,一旁有內侍在為他束帶,見定權進來,遂揮手叫那內侍退下,笑問定權道:「朕看了你的剳子,你說想新納一個孺人?」定權答道:「是。此等小事尚要勞陛下操心,臣惶恐。」皇帝笑道:「也不算小事了,雖只是側妃,終究算是朕的媳婦,是誰家的女兒?」定權答道:「是前清河郡知州顧眉山之女,原本是臣近侍。」 皇帝拈鬚輕道:「知州。」定權臉上微微一紅,道:「是,臣見她溫柔知禮,家世清白,便抬舉她作了這個孺人,若是陛下覺得臣行事孟浪了,臣這就去告訴宗正寺的人,將玉牒撤下來便是。」皇帝笑道:「那倒也不必,你如今也大了,這些事情就自己打算吧。」定權答了一聲是,見皇帝沒有別的話,這才施禮退了出去。皇帝望著他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良久方又輕輕念道:「清河,顧。」

  東宮筵講結束,因定楷推說口乾,定權便留二人在偏殿點茶。因為定棠頗精於茶道,此事便任由他去主持。定楷在一旁閒看了半日,又覺無聊,遂笑問道:「聽得殿下近日有些喜事。」定權亦笑道:「你如今也敢拿我來取笑了。這算什麼喜事,還值得一說?」

  定楷嬉笑道:「是,只是聽說這位新婦亦是出於河西顧家,眾人皆說,若她日後福重,我朝怕未必不會出第二個顧皇后。」

  定權拾起茶筅在他額上敲了一記,笑道:「你們都是聽了誰翻嘴嚼舌,我納個偏妃都能傳出這種謠言來?」定楷吐舌道:「眾人也只是這般亂傳,殿下要怪,就怪戚畹實在是鐘鳴鼎食的大族,聽了這姓氏,誰能不往這上邊演義。」定棠在一旁聽到此處,橫了定楷一眼,插口斥責道:「你放肆,這些話也是拿來渾說的?還不快向殿下謝罪?」定楷委委屈屈離座跪倒道:「不過說出來博殿下一笑罷了,殿下若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定權道:「你別理他,我就是著惱,也不會惱你一個小孩子家的。」瞥了齊王一眼,笑道:「二哥你嚇他做什麼?」定棠持筅擊拂,一面笑道:「他確是欠管教了——前幾日尚有言官上書,道我們陪著殿下讀書,日子久了,禮儀疏忽,東宮內要重正君臣本位之語,陛下看了也頗以為然。他這般不知天高地厚,言誹君上,殿下且讓他跪著,只怕於他大有裨益。」定權笑道:「那這是你二哥要罰你,你可怨不上我。」定楷道:「二哥是惡人,臣只問殿下討恩典。」定權笑道:「罷了,你快請起罷,恩典我給不起,叫你二哥賞你杯茶壓驚。」三人混鬧了一番,吃過了茶,各自散去。

  定權夜間卻是去了阿寶的新居所,進得門來,見屋內陳設,已經頗具氣象。阿寶正依在幾前,呆望窗外。一宮人見定權入來,忙提醒阿寶道:「顧娘子,殿下來了。」阿寶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來朝定權行禮,道:「殿下。」定權點點頭坐了,上下打量阿寶,才發現她已經裝飾一新。身著碧羅抹胸,外罩家常的鵝黃褙子,胸前露出的肌膚如凝霜皓雪一般。一頭烏絲挽作一個同心髻,鬢邊斜斜插了一支琉璃簪,垂掛著銀線流蘇,微一側首,叫燈光一映,連帶靨邊的兩點翠鈿都跟著微微一粲。定權疑心那防似是她展頤所致,再瞧她臉上神情,卻是如常,心內隱隱記得仿似在那裡見過這情景似的,一時卻又想不真切,倒是有些惘然。

  阿寶被他看得久了,微覺羞惱,偏過了頭去。定權這才回過神來,笑道:「你別多心,我是看——這身衣裳你穿著並不好看,倒還不如你從前那麼打扮。」阿寶點頭道:「妾知道,婢作夫人,總是刻鵠不成。」定權搖頭笑道:「倒也不是這麼說話。你太瘦了,穿抹胸簡直是自暴其短。」

  適逢宮人捧茶奉上,定權便也不接著取笑,持盞飲了一口,正色問道:「可還住的習慣?」阿寶答道:「是。」定權道:「還缺些什麼,叫人去給你送過來。」阿寶道:「並不缺什麼。」定權四下環顧,放下茶盞,笑道:「還少幾部書吧,還有筆墨紙硯。你喜歡念什麼書,說給孤聽聽?」阿寶不由面色一滯,亦不答話。定權笑道:「是小玉落節,還是紅拂夜奔?」轉口又道:「哦,孤忘了你詩禮人家,哪有給閨閣千金看這些東西的道理?」阿寶愈發覺得難堪,咬緊了牙關只是一語不發。定權倒也並不以為咎,施施然站起身來,朝阿寶欺近兩步,伸手便朝她胸口探去。

  阿寶大吃一驚,方欲迴避,左手卻已叫定權緊緊鉗制住了,她從不知道他的氣力是如此之大,未及掙扎,他的右手已經貼上了她左胸,還是涼的,卻因為天熱,也有了些溫度,就仿似一塊已經被稍稍捂暖的玉。定權只是覺得掌下覆著的那顆心突突跳的飛快,放下手來,任阿寶掙脫,笑道:「人心這東西,奇怪得很罷。雖是你自己的,卻也猜不透,堪不破,握不住。世人皆說人心難測,其實也不然。我總是奇怪,你小小年紀,縱有潑天的本事,說謊的時候,手不冷嗎?心不跳嗎?脊背上不會出汗嗎?阿寶,你的心為何跳得這般快呢?」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呼喊她的名字,她卻無言可對,只是連自己都覺得心動得異常,仿佛要頂破了腔子跳出來一般,試著悄悄舒了兩口氣,卻毫無作用,終是忍不住用右手捂住了心口。定權見她動作,笑道:「這就是了,好好管管它罷,能夠管住了,你也便不是人了。」他的指甲堪堪的划過幾面,停在了燭台面前,帶出了一聲仿似低嘆的聲音:「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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