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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刑之下,這個從小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年輕人已瀕臨崩潰。

  興元帝聽不下去了。

  回到宮中,興元帝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派出宮中最擅長畫人物的畫師,根據那四名山民的口述畫像。

  宮門落鎖之前,興元帝看到了畫像上的少年郎。

  少年很清秀,纖細單薄的樣子,額角有一道淺淺疤痕。

  興元帝看了又看,想從這少年面上尋找自己的影子。

  好像和他一點都不像——不,眼睛還是有些像的。

  接下來的一夜對興元帝來說很漫長。他輾轉反側,想皇后的死,想少年的身份與下落,想如何處置固昌伯府

  轉日,這位勤勉多年的帝王缺席了早朝。

  朝臣諸多猜測,好在到了第二日興元帝現身,看起來一切如常,那點猜測也就散了。

  這日固昌伯突然接到口諭,傳他進宮。

  臨去前,固昌伯拎著戴澤耳朵問:「你不會又給老子惹禍了吧?」

  他幾次被召進宮,都是因為這混帳東西。

  「沒有啊!」戴澤委屈叫喊。

  「沒有就沒有,叫喚什麼!」給了兒子一巴掌,固昌伯不敢耽擱進了宮。

  「臣見過陛下。」

  固昌伯是在西苑見到興元帝的。

  三月已至,西苑中春意漸濃,一樹樹花開。

  興元帝面前擺著一案,案上佳肴美酒。不知何處飄來的絲竹聲穿過假山花木,縈繞在四面垂了紗帳的亭中。

  「四石,坐這裡。」

  固昌伯怔了一下。

  四石是他的名。

  他前面有三個兄長,到他就叫四石。那時候周圍人都是這種粗陋名字,後來他青雲直上有了潑天富貴,不耐煩取個文縐縐的字,而四石這個名字也鮮有人喊了。

  人們叫他伯爺,而皇上叫他固昌伯。

  今日聽皇上叫他名字,固昌伯心中有些惘然。

  那時候皇上還未稱帝,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也因意見不同有過爭執,皇上就是這麼喊他的。

  四石,四石兄弟。

  固昌伯在興元帝對面坐了下來。

  「朕記得,再過幾日就是你生辰了吧。」

  「是。」

  「時間真快啊」

  這樣的君臣對坐飲酒,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固昌伯一開始還很拘束,尤其先前幾次被單獨傳召都是因為兒子挨罵。

  可酒是烈酒,人是故人,喝了幾杯後就漸漸放開了。

  君臣說起往事,有艱難的,有危險的,也有勝利後充滿喜悅的。

  固昌伯酒意微醺,臉上是放鬆的笑,忽聽一聲響。

  他定了定神,發現是興元帝手中酒杯脫落,在漢白玉的地面上摔了粉碎。

  「陛下——」才開口,亭外傳來刺啦聲響,固昌伯臉色頓變。

  那是他熟悉的刀劍出鞘聲。

  亭外的人如潮水湧來,亭中光線一下子變得暗淡。

  固昌伯覺得他一定是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陛下——」

  他再開口,對面的人突然一手揪住他衣襟,脖頸旁橫了一柄匕首。

  第205章 殺固昌伯

  興元帝是個勤勉的人,他的勤勉不只體現在政務上,還會每日擠出時間練武,多年來幾乎沒有間斷。

  恍惚間,固昌伯還以為回到了還在打天下的時候,眼前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是與兄弟們豪飲笑鬧的統帥。

  「大王——」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令興元帝一怔,收回橫在固昌伯頸間的匕首,重新坐好。

  能收割人性命的匕首遠離,固昌伯反而清醒了。

  他撲通跪了下去:「陛下,陛下,不知臣犯了何罪啊!」

  穩穩坐在案後的興元帝居高臨下看著跪在他面前的臣子,他也曾當兄弟般待過的人,心頭悲涼複雜。

  怎麼就到了今日呢?

  怎麼就這麼貪心呢?

  「何罪——」不知過了多久,在並未停過的婉轉悅耳的絲竹聲中,興元帝終於開了口,「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固昌伯臉色慘白,不可置信望著興元帝。

  大不敬乃十惡不赦罪之一,凡侵犯帝王尊嚴或安全的言行皆可判此罪。

  「剛剛飲酒時,你叫了朕的名字。」

  固昌伯神色一震:「臣沒有!」

  「你有。」

  「臣沒有!」

  「你有。」興元帝那雙尾端揚起的眼睛剔透冷淡,全無這個年紀的渾濁。

  帝王平靜堅決的眼神讓固昌伯意識到,再掙扎只是徒勞。

  他的身子歪了歪,仿佛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臣該死」

  紗帳圍起的亭外,可見刀光劍影,亭內還瀰漫著酒香。

  君臣一陣沉默,跪在冰冷的白玉磚上的固昌伯仰頭,目不轉睛望著興元帝。

  這樣直視天顏也是不敬,但他現在不必在意了。

  「陛下,可否讓臣死個明白?」

  興元帝微微低頭,拉進了一些二人的距離:「到這時,你還不承認嗎?」

  「承認——承認什麼?」

  興元帝一字一頓,吐出兩個字:「宛陽。」

  固昌伯瞳孔一縮,一臉震驚。

  宛陽!

  皇上怎麼會知道!

  可迎上興元帝那雙冷淡至極的眸子,固昌伯的心一下子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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