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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於街邊,她嗅過飯菜香、胭脂香、瓜果香,也聞過汗臭、魚腥臭、血腥臭,卻鮮少接觸過獨屬於大自然的氣味——那種沒有被煙火氣同化的的味道。
如今她嗅到了。
她真正逃離那座囚籠了。
「大概是信仰崩塌,跌落低谷而後涅槃重生吧。」巧林掀開車幔的一角,凝神望著不斷倒退的景色。
元月道:「……所以,他做過對不起大齊的事嗎?」
她是大齊的子民,如若他果真有過謀逆之舉,那麼……
道不同不相為謀。
再見已無益。
巧林放下車幔,回頭注視她許久,反問:「倘若有一個人,從小到大都在為家族榮譽所奔波勞碌,他也為此而自豪著。某一天,有人告訴他,他所引以為榮的家不是他的家,而是導致他真正的家滅亡的仇敵,他過去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場笑話。可他不相信,多次向「家人」試探這究竟是不是真的。終於,他得到了答案,但代價十分慘痛,半條命都搭進去了。撿回一條命後,他決定手刃仇敵,為家族。既是復仇,便免不了手染鮮血——」
巧林忽而一笑:「奴家請問姑娘,此人的做法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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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乳舍:產房
第54章 逃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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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還是錯?
元月答不上來。
她寂靜無言,巧林亦閉口不提,這種心有靈犀的平衡一直持續三日後馬車駛入滄州城那刻,方才打破。
「走陸路太慢,又得提防各城池關卡,不如在滄州城暫且休整一日,再到碼頭坐船直抵青州。」巧林說這話時,馬車已然在城西的八方客棧站住了腳。
於此,元月並無異議。
將馬車安頓好後,三人跟隨小二直上二樓。
總共訂了兩間房,阿武一間,元月、巧林合住一間。
牆挨著牆,方便照應。
小二的態度很是熱情,瞧他們從外地來,向他們介紹了城裡許多吃喝玩樂的地方,好比客棧對面就有個雅舍,今晚正好有城中一年一度的選花魁活動。
巧林素以出淤泥不染的貞烈性格而揚名京城,小二的話可謂是實實在在戳中了她的痛處,元月忙從荷包中取出一些碎銀子,塞給小二:「你說的我們都記下了。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吧。」
小二攥著銀子笑眯眯下了樓。
巧林沒說什麼,元月也識趣不再提,同阿武笑著點點頭,開門進了屋。
此行沒帶幾樣東西,一把匕首用來防身用,另外揣了幾張銀票,折合下來越有三百兩,這都是從前許夫人給她的體己錢;巧林比她好些,除開必不可少的銀子外,傷藥、匕首、洗漱用具以及放著各式各樣人.皮面具的妝奩;阿武比她們倆都簡單,只在腰間別一柄長劍。
幸好自出京後,路上並沒遇上什麼麻煩,一道上暢通無阻進了這滄州城。
元月頗為詫異,莫非杜闕想通了,打算放過她了不成?
然而心底的這絲慶幸在紅輪西斜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因連路奔波,元月身心俱疲,和巧林有敷衍幾句後,一頭倒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間,隱約聽見有人在敲門,然後又聽到交談聲,似乎是巧林和阿武的聲音。
好奇心戰勝了困意,她麻溜爬起來,二人卻已止住話,只齊齊看她。
「你們……看我做什麼?」被盯得不舒服,她下意識拿手整了整頭髮。
巧林不回她,轉而對阿武道:「收拾東西,馬上出發。」
阿武動作乾脆,關門離開。
元月一時摸不著頭緒,睃一眼窗外,發覺正值黃昏,遂試探著問:「不是定好明日再啟程嗎?為何現在就要走?……難道他們追來了!?」
越說越心驚,她立時轉身下地,手忙腳亂地從枕邊取了匕首藏在褲腿間。
「是,也不是。」相較之下,巧林顯得格外從容,「張媽媽被抓回宮了,蘭亭苑暴露了,我們的行蹤也暴露了。杜闕……離京了,眼下已到冀州。算起來,明日午時前便會抵達此地。」
元月頓感頭昏腦漲的,扯住帳子緩了半日方穩住身子。
「那還等什麼?趁他還沒入城,趕緊走!」她飛身拽住巧林出門,阿武已收拾齊整在廊下候著了。
「這個時辰還有去青州的船嗎?」元月一邊下樓,一邊同阿武確認。
阿武道:「走快些,或許能趕上最後一趟。」
元月又問:「若延誤了,明日幾時有船?」
「巳時以後了。」
阿武言畢,自去櫃檯前清帳,元月攜巧林急登馬車。
時間緊迫,阿武丟下一錠銀子,不顧小二阻攔,三步並兩步越上車軾,打馬朝碼頭狂奔。
客棧離碼頭不遠,不消半個時辰點點光簇映入雙目。
岸邊孤零零停靠著一艘船,陣陣嗡鳴御風入耳,元月暗叫不好,跌跌撞撞下車,徑向船飛去。
然而,天不遂人願,等待她的,僅有船隻發動時拍起的浪花而已。
她跪坐在岸邊,眼睜睜看著它漸行漸遠。
「怎麼辦!船走了!」
「船……走了。」
「我……我又要被他抓回去了。」
巧林在側,見證了她由歇斯底里到萬念俱灰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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