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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他們比誰都要在乎。
——原平比誰都要在乎沈知意。
就在原平跪在墓碑前沉默的時候,忽然感覺身上的雨滴消失不見,頭頂上多了一片庇蔭。
來人在原平身側跪下,寬大的黑色雨傘籠罩住原平,讓他不再被雨水浸泡著。
原平抬眼去看,沈知意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或許是因為天氣冷,還在外面加了一件薄羽絨外套。
原平沒說話,繼續看著漆黑的大理石墓碑。
他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來不及去思考「沈知意為什麼會在這裡」這種問題,第一個念頭只是——真好,今天天好冷啊,阿沈穿了外套,就……不會感冒了。
原平的腦子過了一會兒才轉過彎來,側頭看著來人:「你怎麼來了?」
——沈知意在醫院有認識的朋友,於秀住進醫院之後他就跟對方打了招呼,只說是「我老公的媽媽」,所有的治療都要用最好的藥物。現在於秀去世,朋友自然也第一個通知了他。
他剛趕到醫院,便得知原平已經幫於秀辦理了出院手續。沒了醫院這個目的地,沈知意急得團團轉,不知道還能在哪裡找到原平。
比起於秀的去世,沈知意更擔心的還是原平的狀況——他知道原平一向孝順,於秀在的時候,即使對原平態度惡劣,他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足以證明母親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現在於秀走了,自己又不在他的身邊……沈知意自己都無法想像後果,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要趕快找到原平才行。
他心亂如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想要來全市最大的一片公共墓地碰碰運氣。
幸好他還算幸運,今天掃墓的人並不多,原平的背影又顯眼,在一片人群中,沈知意一眼就找到了他。
沈知意看著原平面無表情的臉,和早已經濕透了的衣服,猜測他已經在這裡跪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擔心得不得了,又不能開口讓原平起來,只能解釋道:「我聽到了消息……阿平,你……你還好嗎?」
其實早有跡象——原平知道,以自己交的那些醫療費,是肯定不足以在重症監護室住那麼多天的。
原平一直覺得奇怪……他早該想到,這其中沈知意肯定出了力。
他看著沈知意,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你肯定幫了忙吧。」
沈知意怕他反感,又不敢否認,只能小心地點點頭:「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在醫院……打了聲招呼而已。」
原平繼續看著他:「謝謝你了。」
「沒關係的,小事而已……」 沈知意咬了咬嘴唇,想說以他們的關係道謝也太生疏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小心地建議道:「天,天氣冷,你別跪了吧……跪久了濕氣扯到膝蓋里,對腿不好。」
原平不為所動,只道:「和你沒關係吧。」
沈知意視線低垂了片刻,再抬起來的時候就帶了點冷意。
他沉聲道:「你真的準備一直這樣跟我說話嗎?」
——凡是人都有脾氣的,他愛原平,卻也不能忍受對方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踐踏他的關心和愛意。更何況沈知意生來就驕傲,對這樣的羞辱和踐踏更是難以忍受。
沈知意感覺對方現在和他愛的那個人好像判若兩人……就算是要分開,原平也不用這樣絕情地對待他吧。
他從來沒對沈知意這麼不留情過,一字一句都在拿最鋒利的刀戳沈知意的心窩。
原平把頭轉了回去,視線又重新停留在墓碑上:「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對面的人咬了咬嘴唇,掙扎道:「阿平,你別這樣……」
——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我好嗎?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們這五年的婚姻,我和你之間的感情……都是你可以隨意拋棄的東西,對你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而已。
原平不為所動,甚至直接打斷了沈知意的話:「你幫助我和我媽媽的事情,我很感激,醫藥費我之後會打給你的。不過如果沈先生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就請回去吧。我想我媽媽,應該不是很希望看見你吧。」
沈知意聽完,頭慢慢低了下去。
過了片刻,他又抬起頭來,眼神裡帶著點決絕,又有種破罐子破摔的任性:「我們之前那套房子……我準備賣掉了。」
「賣掉就賣掉了,」 原平說,「我已經搬出來了,你可以全權處置,不用通知我。」
沈知意咬了咬嘴唇:「畢竟也是我們一起買的房子……」
——這不僅僅是他們一人一半出錢買的房子,還是他們的婚房,保存了他們無數甜蜜痛苦回憶的地方。
該是多麼傷心……才會想要把這份回憶賣掉呢?
沈知意看著他的側臉:「到時候賣房子的錢,我們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聚在一起的,那就一人一半又散了吧。
原平自己已經有了打算,不準備在這個城市久留——他想要重新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慢慢地度過人生最後的這一段時間。